弟之賤降,承眾位光臨在舍,鍾兄又欲見吾兄之量,何不一較之?將舍間所有之觥盞,大哥各飲一杯,何如?”宦萼道:“賢弟取來,我吃了看。”賈文物叫家人進去將大小各樣杯斚皆取出來,擺滿了一張大幾。內中有一個金鑲沉香桶,約盛五六斤。又一個雕花大面爵,可盛四斤。其餘則金盃玉盞、瑪瑙、琥珀、玳瑁、犀角、象牙、海蛋、海螺、竹根、倭漆、螺鈿、銀爵,或大或小不等。童自大看了,吐舌道:“哥,你這些東西得好兩千銀子才製得來,叫我就不做這呆事。吃酒只要酒好,就是磁杯也吃得醉人,何必費這些閒錢?”【他此話,富貴人論之,定謂其吝而呆,道學人論之,誠至理也。以精金美玉為器,而貯以柴茅村釀,能使之佳否?】鄔合道:“賈老爺是素富貴行乎富貴,老爺所說是成家守業的話,各人志向不同,如何一例論得?”【篾得通。兩家都奉承到。】鍾生見拿出許多酒器來,笑道:“若論這些酒杯,將盛百斤,如何吃得?但憑宦長兄儘量而止。我輩相契,不過適興而已,豈必強之以難。”宦萼聽了,立起大呼道:“親家以我不能也,可自大至小篩來。”家人忙將大香桶斟上,那是個沒奈何放不下的尖底,家人捧著,他以嘴就酒,數氣吸乾,道:“何如?”鄔合讚道:“大老爺尊量,真如滄海了。”【久不聞他諛語了,此處略點綴一二句,方不脫本色。】宦萼連道:“斟來,斟來。”他大者兩三氣,小者一氣一杯。席上十六碗茶未曾上完,他竟將几上所列盡皆飲畢,卻一著菜也不曾拈。大笑對眾人道:“我之量如何??童自大說:”哥,你不要怪我說,你也不像吃酒,竟像灌老鼠洞。這些酒差不多夠我洗個澡的了。“笑道:”要是幾年前,我見你有這大量,也不敢請你。幾時到我家,我雖沒有二哥這些好杯,我拿大碗也敬你這些酒。“鄔合道:”大老爺海量,真天下無敵了。晚生看老爺興猶未足,門下家寒屋窄,不敢屈尊。今借賈老爺美酒,做個借花獻佛。“下席來將那大香桶篩滿了,跪下奉敬。鍾生道:”宦兄之量固宏,然酒亦足矣,可以不必罷。“宦萼此時的酒已有十分,聽見鍾生這話,他笑道:”親家以我鼠量已盈耶?“遂道:”拿來。“家人雙手持著,宦萼對鄔合道:”你起來,我飲。“鄔合道:”晚生特敬,如何敢直,求上過了。“宦萼大笑,也站起來,兩三氣飲完了,道:”幹,請起。“鄔合才起來。那宦萼也覺太過了,就靠在椅背上動不得。鍾生見他醉了,說道:”宦長兄今日飲興大豪,也似乎過了,且在榻上小憩,若何?“宦萼道:”親家以我醉耶?我特酒滿耳,我也不吃一點東西了,我仍躍馬而回。【醉人不服醉,寫得逼真。只可與知者道。】小廝們快牽馬過來。“眾家人牽馬到。鍾生還要勸他,他起身下廳,到簷前一拱,道:”恕不陪了。“一躍上馬,呼道:”我不醉也,得罪了。“大笑鞭馬而出。
走了不到數箭地,他酒湧上來了,【寫酒亦有層次。先寫酒滿,還不大醉。後一躍上馬,酒便上湧,然後方醉。妙。】在馬上東晃西晃。家人忙上前兩邊扶住,前面一個攏著轡頭,慢慢的走。正走時,只見一個酒輔門口圍著許多人。宦萼道:“是為甚麼事?我進去看看。”家人忙分開眾人,讓他馬進去。眾人認得他的多,又見他醉醺醺,都閃開了讓他。到了裡面,只見三四個人拉著那賣酒的往外拖。那人緊緊的扳住門枋,死也不放。說道:“就是送我到官,也許我分辯分辯。容緩兩日,慢慢的設處,你拉我去怎的?”宦萼見了,喝道:“為甚麼?快快的放了。”那幾個人也認得他,忙放了手。宦萼叫那賣酒的問道:“為甚麼事?”那賣酒的道:“小的兩年前因沒本錢,問阮大老爺家借了十兩銀子做本,五分行利,月月不少。今兩年多,利錢也打過十幾兩了。這幾個月生意遲些,利錢交不上,打發這幾位大叔要把小的送到縣裡去處治,連本錢都要追。小的一時如何還得起?正在哀求他列位緩兩日,他們不依,不想驚動了老爺。”宦萼聽了大怒,吩咐家人道:“把這些放肆的奴才拿住打。”眾家人見主人醉了,可敢不依?上前拿住,阮家三四個惡僕見他人多勢眾,又素知宦公子的名大,跪下道:“老爺天恩,小的們奉主人之命,不敢不來,與小的們何干?”宦萼雖然酒醉,心中還明白。遂問那開酒鋪的道:“你方才說借他多少銀子?連本利共該多少?”他道:“本錢十兩,欠五個月利銀,共十二兩五錢。”宦萼哈哈大笑道:“我當該多少?”對阮家的人道:“多大事,你家主人這樣要緊。你們叫甚麼名字?”一個道:“小的名字叫龐周利,他兩個一名盛苟,一名司敷。”【忙中伏下一筆,看官須牢記。】宦萼道:“你三個明日拿了他的文書,同他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