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哉?此其四也。
薪者天下無地不產,或草或木,或葦或蒿,無不可而為之,乃至賤之物也。而辛貴一葑菲不材,草木賤質,不一科且,亦自矜其能,視之如桂。效惡薄趨世之風,作逐臭附羶之態,亦與貧者為難。竟至寒士之家,突內無煙,窮民之室,灶不舉火,誠可深惡而痛絕者也。乞敕五嶽四鎮以及各省郡邑城隍社令之神,無地不生,無處不茂。使辛貴及其子孫,人人得而誅之,戶戶得而炊之,化為灰燼,棄之溝壑,然後辛貴之威庶可稍殺,此亦濟民之一端。此其五也。
此五者,皆天下之窮民而無告者。臣有巡察之責,既得其實,敢不備細陳之?如不以瞽言為謬,乞賜施行天下,幸甚!謹奏。
齎奏官戴天命。
梅生看完了,道:“兄之尊作固妙,其如上帝無庸議,奈何?”二人大笑了一回。梅生又道:“兄方才說神思昏,這是坐久了的緣故。今小弟奉陪到外面閒步一步,看一看春色,把胸襟稍舒,就精神健旺了。”鍾生道:“承兄雅愛,但弟平素倦遊,不敢從命。”梅生道:“吾兄真讀迂了。今春光明媚,花柳動人,各處仕女如雲,車馬咽道。若不出遊賞遊賞,豈不為花鳥所笑?”說畢,拉了鍾生要走。
鍾生再四推辭,道:“閒花野草,小弟實不願看。辜兄美情,容當荊請。”梅生道:“兄既無此高興,弟也不敢過強。然既不去賞春花,同兄去訪一訪解語花何如?”鍾生道:“請教吾兄,此言何謂?”梅生道:“兄終日在家,不知外面的事。近來平康中有一瞽妓,姓錢名貴,生得肌如白玉,面似桃花,那一段嫋娜的身材,風流的態度,百口也贊她不盡。雖是少了一對秋波,那一種嬌媚嫣然,令人魂醉的樣子,真是形容不出。小弟當日聽得人說,也不肯信。後來親去一訪,果是名下無虛。弟還記得當日令叔所棄的令坦幹不驕兄,曾贈她一調《浣溪紗》的小詞,是贊她妙處的。”遂念道:紫玉風流白玉身,嫣然一笑欲傾城。淡妝濃抹總宜人。 蜜意難窺吞吐語,柔情易覺淺深顰。不須回眼已牽情。
“兄聽此作,可見彼之嬌豔了。我同兄去一訪,也可寬些眼界。兄意如何?”鍾生笑道:“兄愛小弟過厚,故說得這瞽妓如天上人,欲弟去一遊耳。弟雖生平不曾會過妓女,曾聽得人說,近日大街中並無一個名妓,大非昔日之比。何況瞽妓中尚有此等人物?”梅生道:“我與兄自幼相知,可曾有一語相欺?若謂瞽妓中無美人,昔日王嬙、西子、綠珠之輩,就不該生於鄉僻了。兄何固執若此?”鍾生道:“小弟非敢固執。但想她一個瞎妓,縱有幾分容貌,自然胸如黑漆,只好娛市井之徒。我輩讀書人對著一個白木,單隻大嚼屠門肉,牛飲幾杯回來,有何趣味?又不若對著那嫩草嬌花,聽那枝頭小鳥嘹嚦,痛飲一番子。”梅生笑道:“兄可謂唐突西子了。兄既不知,也怪兄不得。這錢貴自幼穎悟異常,八九歲時就詩詞歌賦無不涉獵,後來十歲上才壞了雙目。她至今終日吟哦,著作甚富,皆膾炙人口。小弟記得她十三四歲時,有她自嗟薄命的四首絕句,念與兄聽,看是如何?”遂將她的薄命詩唸了一遍。又道:“弟還見過她的少年遊四闋四季詞兒,還聽人傳念她編的《囀林鶯》,更妙一時。記不得許多,兄到她家要出來一看,便知弟言非謬。”
鍾生聽罷,也不禁容色飛舞,道:“果爾佳作,可不愧兄之讚揚矣。”梅生道:“兄既以弟言為不謬,弟做薄東,請兄一樂。”鍾生道:“承兄厚意殷殷,本當從命,但她既是名妓,又有如此才華,相交的自然都是富翁大老。小弟一介寒儒,哪裡在她眼界內?恐去反受她輕薄,那時進退兩難,還是不去的好。”梅生道:“吾兄吾兄,人不易知,知人亦不易也。吾兄此言最皮相英雄了,兄還不知錢貴的心跡。她極重的是風流才貌,最厭的是銅臭烏紗。她向日遇著俊俏才郎,雖不得她曲意奉承,也還頗親色笑。若是那痴蠢子弟,雖富勝陶朱,她不但不肯相陪,還有許多的譏誚。所以那些膏梁紈絝,往往乘興而來,弄個敗興而返。後來因她母親苦勸,她如今才略肯通融。我還聽得人傳說,她曾立一誓願,倘偶著個才貌兼全的知心伴,不拘貧富,願託終身。吾兄這一去,不但不受她輕薄,恐還要在她知心之列呢。”鍾生道:“若果如兄所說,此女可謂妓中英雄。以瞽目之人而有此心胸,又高出梁夫人、紅拂妓之上了。但恐此言容或有之,未必如兄所說若此鑿鑿可據。”梅生道:“不患弟言之不實,猶恐我揚之不盡耳。今同兄去看一會,若弟謬言,兄此後竟視弟為妄人可也。”鍾生他說得如此真切,未免少年心動,答道:“弟豈敢疑兄之妄,私心竊料恐世間無此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