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部分(3 / 4)

小說:百年孤獨 作者:卡車

官說,“你還有免除恥辱的可能嘛。”

奧雷連諾上校面不改色,在第一份副本上籤了字。他還沒簽完最後一份副本,帳篷門口就出現了一個起義軍官,牽著一匹載著兩隻箱子的騾子。這人雖然十分年輕,卻顯得沉著和嚴謹。他是馬孔多地區起義部隊的財務官。為了及時趕到,他拖著一匹餓得要死的騾子,經歷了六天困難的行程。他從騾背上異常小心地取下箱子,把它們開啟,接二連三地將七十二塊金磚放在桌上。這是大家忘記了的一大筆財產。在最近一年中,中央指揮部上崩瓦解,革命變成了爭當頭目的血腥的內訌。在一片混亂中,誰也不負什麼責任了。起義者的金子鑄成了金磚,抹上泥土,就無人監管了。奧雷連諾上校把七十二塊金磚也列入了投降書,不容任何商量就簽了字。疲憊不堪的青年軍官站在他面前,拿糖漿色的寧靜的眼睛盯著他的眼睛。

“還有什麼事嗎?”奧雷連諾上校問他。

青年軍官咬緊牙齒。

“收條,”他說。

奧雷連諾上校親筆寫了一張收條給他。然後,上校喝了一杯檸檬水,吃了一塊餅乾(二者都是修女給他的),就到準備給他休息的行軍帳篷去。他在那兒脫掉了襯衫,坐在床邊,下午三點十五分拿起手槍,對準他的私人醫生在他胸上用碘酒畫的圈子砰地開了一槍。就在這個時刻,在馬孔多,烏蘇娜揭開爐灶上牛奶鍋的蓋子,驚異地發現牛奶半天都沒煮沸,而且牛奶裡有許多蟲子。

“他們把奧雷連諾給打死啦!”她叫了一聲。

然後,她服從孤獨中養成的習慣,朝院子裡瞥了一眼,便看見了霍·阿·布恩蒂亞;他在雨下淋得透溼,顯得愁眉不展,比死的時候老多了。“他是被暗殺的,”她更準確地說。“誰也沒有發發慈悲合上他的眼睛。”

夜裡,她透過眼淚看見一個橙黃色的圓盤,彷彿流星一樣迅捷地掠過天空,她認為這是死亡的徵兆。她仍在粟樹下面,伏在丈夫的膝上哭泣。這時他們就把毛毯裹著的奧雷連諾上校抬來了,毛毯已給凝血弄得僵硬。他睜開的眼裡燃著怒火。

他已脫離危險。穿傷是那麼清晰、筆直,醫生毫不費勁就把一根浸過碘酒的細繩伸進他的胸脯,然後從脊背拉出。“這是我的傑作,”醫生滿意地說。“這是子彈能夠穿過而不會碰到任何要害的唯一部位。”奧雷連諾上校發現自己周圍是一些同情他的修女,她們為了安撫他的靈魂,正在唱絕望的聖歌,因此他感到遺憾,竟然沒有按照最初的想法朝自己的嘴巴開槍,藉以嘲笑皮拉·苔列娜的預言。

“如果我還有一點權力,”他向醫生說,“我會不經審判槍斃了你。這倒不是因為你救了我的命,而是因為你把我變成了一個恥笑的物件。”

自殺未遂在幾小時內就恢復了奧雷連諾上校失去的威望。那些曾經胡說他為了金磚房子而出賣勝利的人,把他自殺的舉動看成是崇高的行為,宣佈他為殉道者。後來,他拒絕共和國總統頒發給他的榮譽勳章時,甚至自由黨內激烈反對他的人也來要求他否決停戰條件,重新發動戰爭。房子裡堆滿了作為賠罪的禮品,昔日的戰友給他的支援雖然遲了一些,但他也受到感動,沒有排除滿足他們的要求的可能性。相反地,有一段時間,他似乎熱中於重新發動戰爭。格林列爾多·馬克斯上校甚至以為:他只是在等待宣戰的藉口。藉口真的找到了,那就是共和國總統拒絕把養老金髮給過去的參戰人員——自由黨人和保守黨人,除非他們每人的事情已由專門委員會審查清楚,而且撥款法案獲得了國會批准。“這是蠻不講理,”奧雷連諾上校暴跳如雷地說。“他們還沒領到養老金就會老死啦。”他第一次離開烏蘇娜買給他養息用的搖椅,在臥室裡踱來踱去,口述了一份強硬的電報給共和國總統。在這份從來沒有公佈的電報裡,他譴責總統破壞尼蘭德停戰協定的條款,並且揚言說,如果養老金的撥款問題在兩週內得不到解決,他就要誓死宣戰。他的態度是那麼公正,甚至可以指望以前保守黨作戰人員的支援。然而政府唯一的回答是,藉口保護奧雷連諾上校,在他的住所門前加強了軍事警戒,並且禁止任何人去找他。為了預防萬一。政府在全國範圍內對其他的起義指揮官也採取了類似的措施。這個行動是那樣及時、有力、成功,停戰之後過了兩個月,當奧雷連諾上校終於康復的時候,他所有最忠實的助手不是死了,就是流放了,或者去為政府效勞了。

十二月裡,奧雷連諾上校走出臥室,一看長廊就已明白,再要發動戰爭就是枉費心機了。烏蘇娜以她充沛的精力(這種精力就她的年歲來說似乎已經不大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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