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淵藪了。烏蘇娜給霍·阿卡蒂奧裝箱子的時候,一面回憶痛苦的往事,一面問了問自己,躺進墳墓,讓人在她身上撒上泥土是不是更好一些呢;而且她又無所畏懼地請問上帝,他是不是真以為人是鐵鑄的,能夠經受那麼多的苦難;但她越問越糊塗,難以遏制地希望象外國人那樣蹦跳起來,最終來一次片刻的暴動,這種片刻的暴動是她嚮往了多次,推遲了多次的;她不願屈從地生活,熱望唾棄一切,從心中倒出一大堆罵人的話,而這些話她己低三下四地壓抑整整一個世紀了。
“混蛋!”烏蘇娜罵了一聲。
正在動手衣服裝進箱子的阿瑪蘭塔,以為蠍子螫了母親。
“它在哪兒?”阿瑪蘭塔驚駭地問。
“什麼?”
“蠍子,”阿瑪蘭塔解釋。
烏蘇娜拿指頭做了戳胸口。
“在這兒,”她回答。
星期四,下午兩點,霍。阿卡蒂奧去神學院了。烏蘇娜經常記得他離開時的樣子:板著面孔,無精打采,象她教他的那樣沒流一滴眼淚;由於穿了一件綠色燈芯絨衣服,扣著銅釦,領口繫著漿硬的花結,他熱得氣都喘不上來。霍·阿卡蒂奧離開之後,飯廳裡留下了濃烈的花露水味兒;為了在房子裡容易找到這個孩子,烏蘇娜是把花露水灑在孩子頭上的。在送別午餐上,一家人在愉快的談吐後面隱藏若激動,用誇大的熱忱回答安東尼奧。伊薩貝爾神父的笑謔。可是,大家把絲絨蒙面、銀色包角的箱子抬出的時候,彷彿從房子裡抬出一口棺材。奧雷連諾上校拒絕參加送別午餐。
“咱們就缺一個教皇!”他嘟噥著說。
三個月之後,奧雷連諾第二和菲蘭達把梅梅領到修道院學校去,帶回一架舊式小鋼琴,代替了自動鋼琴。正是這時候,阿瑪蘭塔開始給自己縫製殮衣。“香蕉熱”已經平靜下去了,馬孔多的土著居民發現,他們被外國人排擠到了次要地位,好不容易維持了以前的微薄收入,但他們感到高興的是,彷彿船舶失事時終於僥倖得救了。布恩蒂亞家繼續邀請成群的客人吃飯,昔日的家庭生活直到幾年以後香蕉公司離開時才恢復過來。然而傳統的好客精神發生了根本的文化,因為現在權力轉到了菲蘭達千里。烏蘇娜被擠到了黑暗的境地。阿瑪蘭塔專心地縫製自己的殮衣。過去的“女王”有了選擇客人的白由,能讓他們遵守她的父母教導她的嚴規舊禮。那些外國人大肆揮霍輕易賺來的錢,把這個市鎮摘行烏煙瘴氣,但由於菲蘭達處事嚴厲,布恩蒂亞家卻成了舊習俗的堡壘。菲蘭達認為,只有跟香蕉公司沒有瓜葛的人才是正派的人。她丈夫的哥哥霍·阿卡蒂奧第二甚至也受到區別對待,因為在“香蕉熱”最初幾天的混亂中,他又賣掉了自己出色的鬥雞,當上了香蕉園的監工。
“只要他身上還有這幫外國佬的傳染病,他就休想再到這兒來,”菲蘭達說。
家中的生活變得那麼嚴峻,奧雷連諾第二就覺得在佩特娜。柯特家裡更舒服了。首先,他藉口減輕妻子的負擔,把酒宴移到了情婦家裡。然後,藉口牲畜正在喪失繁殖力,他又把畜欄和馬廄遷到她那兒去了。最後,藉口情婦家裡不那麼熱,他甚至把經營買賣的小賬房搬到了那兒。菲蘭達發現自己變成了守活寡的婦人,時間已經遲了。奧雷連諾第二幾乎不在家裡吃飯,只是假裝回家過夜,但這是騙不了人的。有一天早晨他不小心,有人發現他在佩特娜·柯特床上,然而出乎意外,他不僅沒有聽到妻子的一小點責備,甚至沒有聽到她最輕微的怨聲,但是就在那一天,菲蘭達把他的兩口衣箱送到他的情婦家裡。她是叫人大白天經過街道中間送去的,讓全鎮的人都能看見,以為不走正道的丈夫忍受不了恥辱,會彎著脖子回到窩裡,可是這個勇敢的姿態只是再一次證明,菲蘭達不熟悉丈夫的性格和馬孔多的風習,這裡的習俗和她父母的舊習毫無共同之處,——每一個看見箱子的人都說,這是故事的自然結局,故事的內情是人人皆知的。奧雷連諾第二卻舉辦了三天的酒宴,慶賀他得到的自由,除了夫婦之間的不幸,菲蘭達穿著碩長的黑衣服,戴著過時的頸飾,露出不合時宜的傲氣,好象過早地衰老了;而穿著鮮豔的天然絲衣服的情婦,恕到被踐踏的權利獲得恢復,兩眼閃著愉快的光彩,煥發了青春。奧雷連諾第二重新投入她的懷抱,象從前跟她睡在一起那麼熱情,因為當時她把他當成了他的孿生兄弟;跟兩兄弟睡覺,她以為上帝給了她空前的幸福——一個男人能象兩個男人那麼愛她。復甦的情慾是遏制不住的:不止一次,他倆已經坐在桌邊,彼此盯著對方的眼睛,一句話沒說,遮上餐具,就到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