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再似年輕時那般鴻雁傳情,源氏公子覺得自己已不相宜。但回想起槿姬不冷不熱、若即若離的態度,至今未成其好事,令他甚為傷心懊惱,終不甘心;便重鼓勇氣再示愛慕。他喚侍女宣旨到獨居的東殿商量對策。槿姬身邊侍女個個風流多情,對一般男子尚傾心相戀,何況英俊滿酒、慣於吟風弄月的源氏公子?嗟嘆讚譽之極,只恨自己不是槿姬!至於槿姬自己呢,年輕時尚且一本正經,凜然不可冒犯。更況現在年事俱長,位高名尊,豈可作那排聞豔事?源氏公子覺得這位小姐雖經滄桑世事,但性情仍絲毫未變,實在與眾不同。真是稀世少見,可嘆可恨
與槿姬的戀情最終仍被傳了出去。大家互相議論道:“聽說源氏內大臣愛上前齋院了呢,五公主也說這二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這真是一段門當戶對的天賜良緣!”槿姬闊得此等傳聞,開始不以為然,心想內大臣對自己向來寵愛有加,斷不會隱瞞此事。後來細心觀察,見公子神色異乎尋常,時時魂不守舍、若有所思,她這才有些憂懼:“原來他對槿姬的戀情已刻骨銘心了。在我面前卻故作坦然,戲言矇混。”又想:“那槿姬與自己同為皇室貴胄,聲望又不在自己之下。若公子傾心於她,則自己地位可危。多年享慣專寵,如今若為核姬所奪,豈不傷心!”她獨自悲嘆。繼而又想:“以後他雖念及舊情終不會棄我而去,但我在他心中已無足輕重。那多年的感情也就可有可無、不值一提了。”她思緒煩亂、愁腸百結。若是鎖屑小事,發幾句無傷感情的怨言也許作罷。但此等大事,豈能等閒視之。但未得真憑實據,也不便怒形於色。源氏公子為槿姬一事,整日獨坐窗前,冥思苦想。他常值宿宮中,並不回家。偶有閒暇,也只管理頭寫信,當作公務一般。槿姬想:“外間的議論果然不假!他怎未對我吐露半點心事呢?”她為此一直心緒不寧,茶飯不思。
因在藤壺母后喪服之期,故這年冬天,宮中神事一概不予舉行。源氏公子百無聊賴,便去桃園宮邪探訪五公主。時值大雪紛飛,向晚的景緻冷豔動人。源氏公子此次出訪穿戴著意講究,農香甚於往日。若多情動心的女子見得,不生愛戀才怪呢!他畢竟不便悄悄出訪,臨行時向紫夫人告辭:“五姑母身體不適,我去探望一下。”他稍坐便欲走,但槿姬只管與小女公子玩耍,並不理他,但眼中仍難掩飾那異樣之色。源氏公子便對她說道:“近來你神色怪異,我又不曾得罪於你,卻是為何?定然又多心了。其實我只是想起‘彼此不宜太親呢’的古話,便常留宿宮中。”槿姬只答了一聲“太親見了的確多痛苦”,便背轉身去躺下了。源氏公子見此情景,覺得手心不忍,但此行已通知五公主,便決然出門而去。槿姬悵然尋思道:“我一向信任於他,不想竟會發生此種事情。”源氏公子出門之時,身著灰色喪服,色彩諧調,式樣得體,竟是異常美觀“。雪光映照下,更為明豔無比。槿姬望著他的背影,戀戀不捨,心想:日後這人果真棄我而去,該是怎樣的悲哀啊!忍不住憂傷滿懷。
源氏公子只帶了幾個不甚惹眼的家巨隨了前往。源氏便向他們訴道:“似我這般年紀,竟懶得出宮走動了。只因桃園邪內的五公主,老邁孤寂,甚為可憐。我曾答應式部卿親王,常去照看她。五公主也曾請求於我,便更不好推倭了。”眾人皆知他的秘密,私下議論:“唉!他用情不專,見了美女便傾心的老毛病看來終是難改的。真是白壁微假,但千萬不要籌出麻煩啊!”
到了桃園宮邪,公於本想從北門進去,但閒雜人員進出甚多,公子不便輕率進入。於是只能走一向緊閉的西門,同時也派人進去通報。且說五公主見天降大雪,推想源氏公子不會來訪,不料如今卻來了。她很是吃驚,忙叫人開門,那守門人冷得瑟瑟發抖,只想快些開了門回去。偏偏那門不易開啟,且沒其他男傭相幫,便忍不住恨聲罵道:“該死的鎖!怎麼鏽得如此厲害?”源氏公子聽罷,感慨萬端。他想:“親王新逝不久,卻似已歷多年。本知世態炎涼,一切榮華富貴,皆乃過眼雲煙,卻因留戀四時風物之故,捨不得區區之身。人生也真悲哀啊!”他觸景生情,忍不住隨口吟道:
“曾幾何時荒草生,蓬門積雪斷垣傾。”緊閉的西門終於開啟了,公子便進去探訪。
他每次先探訪五公主,照例與她敘談些往事。五公主一見公子便興致大發,暢談無聊往事,繁瑣冗長,旁雜無序。源氏公子對此索然寡味,雖強作精神,仍奄奄思睡。五公主不久也呵欠連連,勉強說道:“人老了,晚上只想瞌睡,話也說不流暢了。”話聲剛落,分明鼾聲已起。源氏公子一見,心中暗喜。正欲告辭出門,只見一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