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鳴曉鳥暖人世,愁人無寐離情悽。”是時隨從諸人尚在夢中。源氏公子躺著獨自詠誦。天色未明,即起床淨身,念怫誦經。隨從人等醒後見了,想見公子先前何曾如此嚴為整飭,更深覺公子敬愛,不忍舍之而去,即便片刻也不願。
明三浦,離須磨只箭之遙。良清位於須磨,明石道人住於明石浦。因其女極為可愛,他便去信相求,不見女兒回信,倒得父親一信:“有事相商,勞駕來舍一敘。”良清暗自思忖:“女拒父邀,若空手而返,豈不丟盡顏面。”心裡怨怪,不再理會。
這明石道人孤高自傲,堪稱當世無二。照播磨習俗,惟國守一族最為高貴,世人皆敬仰之。但明石道人生性怪僻,在他眼中,國守與常人並無二樣。故良清雖為前任國守之子,明石道人拒絕他也不足為怪了。且說明石道人求婿數年,仍沓無蹤跡,心中不免著急。此間聞知源氏公子滴居須磨,一陣竊喜,遂對夫人道:“源氏光華公子,才貌兼俱,乃桐壺更衣所生。因衝犯朝廷,業已遷居須磨。我想招他為婿,女兒若有一皆身份不被流放須,他豈肯屈有主張,快為自信,將屋子裝扮得雍容華貴,一心一意籌備女兒的婚事。
去人再次勸道:“何必如此呢?就算他央明便大,又兒們漸丈嫁個流放之人,豈不太委屈了?倘若公子有心愛她,尚可考慮。可事實上根本不可能。”明石道人聽畢極為惱火:“在中國,在我國,滴成之事,並非稀有,但凡遇異傑出之人,滴成類事,在所難免。你道公子何許人?我已故叔父按察大綱言便是他已故母后桐壺妃子之父。這妃子貌美傾城,集後宮佳麗於一身,倍受銅壺帝寵幸。因而眾芳皆妒,以致憂惱成疾,不幸短命。能留下這英才公子,亦為萬幸。我雖非京中人,但同公子有這般因緣,量他必定應允。”
再說這位鄉下姑娘,雖非大家閨秀,卻亦典雅端莊,靈秀非凡,氣度不俗。惟因出身低賤,常黯然傷懷:“王公將相之子,不肯俯就於我;身份相當的,我又決不肯嫁。若一日雙親先我而去,我將如何呢?唉,只有出家為尼,或者投海自盡了。”明石道人觀她為命根。每年兩度帶她去向往吉明神參拜。女兒也私下祈禱,希求明神賜福。
春風又綠須磨浦,寓居卻荒寞寂寂。去年種的小櫻花樹也隱隱約約開花了。每當春光明媚之日,諸種京華舊事,引得源氏公子黯然神傷。二月二十過去了。恍惚間離京已有一年。去年惜別場景,此刻躍然眼前,好不傷悲!南殿櫻花,開得正盛吧?當年花宴上,桐壺院的音容笑貌,朱雀帝的清麗雅秀之姿,以及自己和詩吟誦之情狀,無不歷歷在目。睹今追昔,不禁吟道:
“何日不思春殿樂,插花時節應重來。”
正值百般孤寂,萬般無聊時,左大臣家三位中將來訪。這中將現已升任宰相,人品甚為世人敬重。但亦時覺世態炎涼,遇事便憶起源氏公子種種好處來。於是冒著獲罪的危險,毅然造訪須磨。二人久別重逢,猶劫後逢生,百感交集。恰是“悲喜同心,淚流兩不允”宰相觀公子居所,清幽明靜,真是“石階桂柱竹編牆”,雖極其簡樸,卻頗具中國風味。源氏公子身著淡紅透黃褂農,上罩深藍色便服及裙子,如同鄉間野民,模樣很是寒愴。然細下一看,卻極為清雅,別具風度。日常器具電毫不精緻。居室淺陋,由外望去,一目瞭然。棋盤、雙六盤、彈棋盤,皆為鄉野粗貨。看到念珠等供佛之具,想見他日常勤修佛法。飲食盡是田家風味,頗有逸趣。
漁夫外出歸來,送些貝類與公子住膳。公子與宰相便召喚他進來,詢問生活情狀。這漁夫便向二人申訴長年海邊生活的種種苦狀。雖然言詞凌亂,聲音嘶啞,但為生計奔波這一點,卻深有同感。故公子與宰相聽了,倍覺可憐,遂送些衣物與這漁夫。漁夫得到賜物,不勝感激。
馬廄就在附近,一形似穀倉的小屋即是馬料房。宰相看了亦覺稀罕。看到餵馬,想起了催馬樂《飛鳥井》,兩人不約而同吟唱起來。之後共敘別後歲月,談到動情處,或悲愴下淚,或開懷暢笑。聞得小公子夕霧頑劣嬉戲,及左大臣日夜操心外孫等事,源氏公子傷痛萬分。凡此諸事,難於盡述。
是夜二人吟詩作賦,唱和應答,通宵達旦。然宰相終究怕此行洩露,急欲返京。來去匆匆,徒增無限傷痛。源氏公子便吩咐取酒餞別。真所謂:“往事渺茫都似夢,舊遊零落半歸泉。醉悲灑淚春杯裡,吟苦支頤曉燭前。”左右莫不感之濺淚。亦各自與熟人道別。時逢幾行南征雁,掀開黎明。公子觸景傷懷,便賦詩道:
“何時化作南歸雁,京都諸友重相見。”宰相也驚心恨別,賦詩唱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