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過年的幾天裡,本來白娘子沒有來我們家,這天我爸媽吵完以後,直到晚上天完全黑了,別人家都已經開始吃晚飯,我爸都沒有回來。
我媽只顧傷心難過也沒有做飯,一邊把那一點綠豆糕往我嘴裡抿,一邊抹著眼淚,過會就去倒點熱水給我喝下去,實在不行了就再把沒多少奶水的奶頭塞我嘴裡吸兩口。
外面偶爾有鞭炮的響聲,我媽一直坐在床上,穿過帳篷的縫隙看著外面偶爾閃過的亮光。
青離來的時候,我已經在她懷裡睡著了,聽到外面青離喊嫂子,她才擦一把眼睛,把煤油燈點著。
白娘子在青離之前跑進來,繞過地上已經破了的鐵鍋跳上床來看睡著的我。
青離手裡拿著兩個熱的雜麵饅頭,對我媽說:“來,我給你抱著孩子,你快趁熱吃了。”
我媽不要,讓青離快拿回去,青離笑著說:“吃了吧,我跟大明都還有吃的,你帶著孩子多不容易,這大過年的,也沒啥好給您拿的,你不吃是不是怕我以後有事麻煩您啊?”
這樣一說,我媽倒有點不好意思了,把兩個已經粘在一起的饅頭掰開,其中一個放在一隻乾淨的碗裡再用另一隻碗扣著,然後才把手裡的這個再掰開,吃一半,另一半始終拿著,直到我哼哼哈哈地醒,她又小心地捏著饅頭來餵我。
青離一邊抱著我看我吃,一邊笑著逗我,逗了一會兒對我媽說:“嫂子,今天年三十呢,我給你抱著孩子,你去燒點飯,再怎麼說今年也都過去了,不定明年就好了呢。”
我媽沒說話,默默地把地上的爛鍋片撿起來放在一邊,然後拿著另一口搖搖欲墜的鍋支在泥做的灶臺上,開始點火。
一股煙被外面的寒氣撲著全存在帳篷裡,嗆的人又是咳嗽又是流眼流。青離就用手不停地在我臉前趕著煙,白娘子可能有點受不了,飛一般衝出帳篷,過了一會兒又再回來。
到我爸回來的時候,我媽已經把玉米糝子粥熬好了,她接過青離手上的我說:“真是麻煩您了,這大過年裡,快回去吧,叫大明著急。”
青離也笑著掖了掖我的棉衣,輕步向外面走去。
白娘子從床上跳下來,跟在她的腳邊,像個侍衛一樣也輕巧巧地出去了。
我爸就跟她前後腳進了帳篷,沒說什麼話,進去就合衣往床上一倒,拉著被子準備睡覺。
我媽是氣不打一處來,又是一頓罵,罵完了看他一直沒動,又去床上掀他說:“吃飯去,別裝死了,明天初一呢,別弄哩跟我欺負你一樣。”
我爸也沒再說什麼,從床起來盛了一碗粥“呼呼”地喝起來。
我媽又過去把那個用碗扣起來的饅頭拿出來,氣哼哼地推到他面前說:“給,搗吧。”
他爸看到饅頭,猶豫了一下問:“又是大明家拿來哩?”
我媽沒理他,解著我的外衣準備睡下,但是也並未睡著,一會兒是換尿布呢,一會又是吃奶的,一整個晚上都是這樣的折騰,其實自從我出生,她就沒睡過一個安穩覺,基本晚上都是半個小時起來一次給我換尿布或者吃奶。
我爸吃過飯,把碗放進鍋裡擱灶臺上重新添上水把火燒著溫了溫,洗了鍋碗後又捲了兩支菸才上床睡覺。
一夜無話到天亮。
大年初一的早上,人們都起的很早,我們這的風俗是這天不能叫人起床,不然會把福氣叫跑了,
大人們起床以後要去摸一摸平時用來擀麵條的麵杖,面摸嘴裡還唸叨著:“大年初一摸擀杖,早裡晚裡都趕上。”一定要念三遍聽說才會顯靈,意思就是未來的一年無論做什麼事情,自己都不會落後,都能趕得上。
摸完擀杖就去給天上他們叫得上的各種神靈焚香燒紙錢,燒完又要給自己的列祖列宗燒。
把這一切做完才開始做飯,本來大年初一我們這裡都是要吃餃子的,但是那個年月,能吃的上的並不多,所以早上也只是一碗粥,我媽和了一塊玉米麵烙成小火燒一塊吃了。
吃過早飯,這天都是不許做事的,一年裡的第一天要休息,來年才能輕輕鬆鬆,不那麼辛苦。
所以雖然天氣很冷,但是一大早街上就聚積著人群,和成群跑來跑去的孩子。
我爸已經吃過飯出去了,我媽把家裡收拾清楚也準備抱著我去外面玩會兒,卻看到我爸爸的奶奶顫危危地端著一個碗往大隊院裡來。我媽慌忙把我重新放回床上,趕幾步出去扶著老奶奶一起回到帳篷裡。
進了帳篷,老奶奶先把碗擱在一邊,然後坐在床沿上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