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趕到城裡,青離已經在坐著喝一碗粥了,她的旁邊躺著一個瘦小的嬰兒,正蓋著被單熟睡。
看到我媽進來,青離臉上露出了紅暈,悄聲說:“嫂子,你看,是個丫頭。”
我媽看了一眼那個臉上皺巴巴還有著暗紅色的女嬰卻沒有笑,只問青離好了沒有。
青離笑著說:“好了,大明這會兒都在辦出院呢,一會兒咱一塊回去。”
我媽點頭,其實她心裡還是有些沉重的。在我們這裡重男輕女幾乎家家都有,那時候又沒吃沒喝,如果頭胎生個男孩子,就不著急再生二胎,覺得反正家裡已經有人撐著了,但是如果頭胎是個女兒,那麼很多人都會著急著再生一個,可是再生一個孩子就會多一張嘴,吃什麼呢?尤其是青離這種情況,本來也是外地來的,我媽老早希望她能生個男孩兒,這樣也早一點在這裡站住腳。家裡有了男人再怎麼說別人也不敢明目張膽的欺負。
可是青離沒有一絲我媽的顧慮,似乎非常喜歡她的女兒,一個人看著看著就笑了。
大明很快回來,臉上也洋溢著笑,跟青離一樣沒有我媽的擔憂。
我們一起請了一輛車出院,這輛車除了收取應該的車費還要加上利是,因為青離還在月子裡,坐別人的車說是晦氣,所以一定要給個紅包才行。
大明二話沒說就給了那人一塊錢,然後用一張薄被蓋著青離和他們的女兒,又在頭上給她搭了一塊頭巾。我媽抱著我坐車邊,白娘子蹲在她的腳下。因為車小,坐不下那麼多人,大明是一路跑著回去的。
到了家,我媽跟氣喘吁吁的大明一起把青離扶到屋裡,又把他們的女兒也抱進去,才問大明:“你們家麥子咋弄裡?現在場裡大多數人都打完了,就剩您一家,找碾的都不好找。”
大明一臉無所謂,笑著說:“嫂子,你別擔心,我已經寫信回家裡了,他們可能會送點錢過來,麥子我明天先去割著,總還是有辦法的。”
我媽疑惑:“你不是逃難來的嗎?怎麼還能找到家人?”
大明尷尬地站了會兒沒說話,我媽也就沒再問下去,抱著我去場裡找爸了。
青離的整個月子我媽照顧的多半,大明說的沒錯的,他們的日子好像一下就好過了,還把當時住院時從我媽這裡拿的錢也還了,甚至要多給一些。我媽沒有接,只說讓他們自己留著過日子。
他們家沒有吃喜麵條,主要原因是他們剛來此處,除了跟我們家供過事,別人家都沒啥來往,所以不知道能請誰來,再則在這裡生女兒大多都不吃喜麵條的。
我媽安慰大明和青離說:“什麼麵條不麵條的,自己矜貴就中了,管他們幹啥。”
說這些話的時候,我媽是提著一兜雞蛋來的,她把雞蛋交給大明,告訴他怎麼給青離做著吃,然後又告訴青離在月子裡應該注意什麼,交待完這些就抱著我回家了。
麥子收完接著就是種秋,種上還要澆水施肥,鋤草,每一天只地裡的活都忙不開,晚上我媽還要在燈下給我爸做鞋。
身上有了那一百來塊錢就一直琢磨著快些動工蓋房子。
這天夜裡,我爸鋤草回來,我媽就對他說:“明兒我去找大隊幹部,要一塊宅基地。”
我爸聽見說:“要不去找咱爺去吧,分一塊好一點的。”
我媽想了想說:“好壞的也就那樣,不想老麻煩兩個老哩了。”
我爸就沒再說什麼,相安無事睡下。
第二天,我媽早早起來,算在村幹部沒出門前趕到他家。
村幹部裡有村長,會計,支書和一些專門攬事的人,像分地這樣的事都是村長本人在操持,所以我媽抱著我到了村長家裡,滿臉堆著笑說:“大,吃了木?”
這個村長本來跟我們是同姓,如果按輩份排,我也是要叫他爺爺的,所以我媽喊他“大”。
他板著一張臉說:“木哩,一大早來幹啥?”
我媽還是笑著說:“就是有事找您哩,您看,俺分家的時候,老火也沒給分房子,現在想自己用泥先糊兩間住著,您看看哪兒的地中給劃一塊吧。”
村長看了看我媽,又看了看她抱著的我說:“您弄裡不賴啊,都有錢蓋房子了。”
我媽有點岔岔的,但是臉上沒露出來,只笑著說:“哪兒來哩錢,就是用泥糊的,下點勁唄。”
村長不耐煩地說:“您先回去吧,我跟村裡商量一下,過兩天再答付你。”
我媽看那樣子,也就沒說什麼,出了村長家的門,就開始輕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