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冷血的傢伙還活著,他們也不敢再追隨——連枕邊人都能砍幾刀的人,難道還能指望他們把別人當人看?
一切順利得叫人不可思議。
查理親王卻突然失蹤了。
徐清澤正屈指算著一切結束的日子,卻迎來了這麼個意外的客人。比起前世,查理親王長得更為高大,即使同為雄性,徐清澤也能感受到對方身上傳來的脅迫感。
“親王殿下親臨,令光輝要塞蓬蓽生輝。”徐清澤用標準的獅族禮儀迎接查理親王。
查理親王卻說:“這麼多年了,你還是這麼文縐縐。”他伸手撫摸徐清澤的長髮,這樣一頭長髮在獸人世界並不顯眼,只是徐清澤將他打理得乾淨整齊,摸上去柔軟又順滑,看起來便和其他人不大相同。
有一年在眾多領主之中見到了徐清澤,他就上了心。後來細心觀察,果然發現了不少端倪。
查理親王的目光過於專注,徐清澤久久無法回神。他失神許久,才茫然地喊:“查理親王?”
“我還是更喜歡你喊我明遠。”查理親王手掌微微一收,將徐清澤的長髮握在掌心。
他叫姬晟,明遠是他的字,只是身為王爺,哪有人能與他親近得互喊表字?
姬明遠說:“你應該認出我來了吧。”自從發現了徐清澤的存在,他就一直試圖引起徐清澤的注意。令他悲哀的是,若不是姬瑾榮出現,徐清澤永遠不會主動與他相認。
即使在這陌生的世界之中,只有他們能夠懂得彼此的寂寞和痛苦。
徐清澤一頓。聽到姬明遠一句“更喜歡你喊我明遠”,徐清澤心裡百味雜陳。
他們相識之初,他不知姬明遠是堂堂王爺,姬明遠不知他是丞相之子,兩人相攜遊歷,一路相談甚歡,早早互通表字,他喊他明遠,他喊他清澤,相處得極為融洽,頗有些相逢恨晚。
後來的種種,徐清澤不願去回想。
姬明遠所做的一切,他不贊同也不喜歡。他所堅持的一切,姬明遠同樣也不贊同,甚至覺得滑稽可笑。
不管是在朝堂之中還是在朝堂之外,他們之間的矛盾都越來越大。
即使知道查理親王就是姬明遠,他也從來不曾想過要去相認。
徐清澤不知該說什麼是好,只能“嗯”地一聲,並未再接話。
姬明遠哼笑起來,一把將徐清澤抵在牆上,抵近徐清澤的臉龐,看著那臉上平靜無波的表情,恨不得將徐清澤的冷靜狠狠撕碎。對於這個親手將他送上死路、親手扶持他那個侄兒登基的傢伙,他卻一點恨意都生不出來。
姬明遠忍不住問:“我死了以後,他成為你想要的明君了嗎?”
徐清澤想到後來的一切,閉上了眼睛。也許他選錯了,但他沒有後悔。他們陛下永遠是他最想要效忠的君主,只是老天容不下他們陛下而已。
姬明遠緩聲說:“他死了對吧?在我死去後不久,他也死了對不對?你的苦心統統都白費了,他信任的那個魏霆鈞,骨子裡可比我好不了多少。”
“對。”徐清澤並未否認。
“那你呢?”姬明遠窮追不捨。
“我?”徐清澤頓了頓,有些想不起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他微微有些怔忡,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說,“我就是普普通通地娶妻,在陛下大行之前生了個兒子。魏霆鈞也沒有為難我,徐家的門楣沒有倒在我這裡,我們徐家人走出去依然是人人都禮讓三分、以書香傳家的官宦世家。”徐清澤的聲音很慢,每一個字都像敲在姬明遠心頭。
姬明遠咬牙,咬得嘴巴都快滲出血來。是該這樣的,徐清澤就該是這樣的,既忠君又孝義,永遠都不丟徐家的臉,一言一行都是士人的楷模。
姬明遠想說很多話,他憤怒,他難過,他恨不得狠狠地佔有眼前的人,最終卻只是再一次問:“你呢?”
徐家保住了,徐家的榮光也保住了,徐清澤依然是那個能光耀門楣的徐清澤。
那麼徐清澤自己呢?
徐清澤喉結動了動,最終沒有說出半句話來。
外出遊歷的那段時光,是他一生之中最開懷的時候。他與姬明遠素不相識,不需要端著丞相之子的虛架子,可以進行地玩鬧,可以做一些父親和夫子不允許他們去做的事。回想起來,自己真正曾經開懷大笑的,也只有那麼一段日子。
只是在快活的同時,也看到了許多苦難。
只是目睹那些慘況之後,他看到的是百姓的苦楚,姬明遠看到的卻是實現野心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