崆山的山腰處,有一石亭,名為醉翁亭。
此刻,醉翁亭外,楓樹只見,坐著一名錦袍老者、一名錦衣玉冠的中年男子、以及一名柳青色寬袖繞襟深衣的女子。
那女子輕身正坐在琴案之後,撥弄著指間琴絃。
那老者拂鬚笑道:“已有許久不曾聽長公主彈琴,今日風景正好,長公主可否演奏一二,讓老夫與郡王一飽耳福?”
“許國公既有所命,鸞梅自當遵從,”自稱鸞梅的女子欣然道,“其實,鸞梅前兩日聞得佳作一首,那詩韻律與眾不同,脫胎於十二月鼓子歌,鸞梅得詩作主人授意,將它譜作琴樂,國公乃我朝大儒,琴棋書畫無一不精,鸞梅正想請國公指點一二。”
錦衣玉冠的中年男子訝道:“能夠讓鸞梅你也為之心動的佳作,必定不凡。只是這十二月鼓子歌,只是以小鼓、二胡演奏的民間小曲,以之為律,不免有下里巴人之嫌。”
錦袍老者道:“話不可這般說,曲調只是曲調,以之為律作出詩詞,還是要看賦詩者的本事,就像同樣的五言,有的人作出的能夠流芳百世,有的人作出的,單是聽一聽便覺汙了耳朵。”
那女子微笑道:“國公所言正是,鸞梅便是覺得這詩詞必定能夠流芳百世,是以便先求了過來,為它重譜琴曲,或能沾上一些光。”
老者與中年男子不由也為之動容,只因他們知道,這女子絕非空口白話之人,以她的地位和才氣,若連她都覺得那詩能夠流芳百世,那就必定不會有差。
老者笑道:“長公主這般一說,老夫就更想聽了。”
女子道:“那詩作已是完美,只是鸞梅所譜琴曲,或還有不足之處,還請國公和王兄指點。”
當下,旁邊侍女端來清水,那女子洗手焚香,輕撥琴絃,先是有清脆琴聲悠然散開,幽若空山靈雨,挑動了聽者的心絃,天空中的翠鳥不知不覺間聚集而來,雲彩隨著絃音而動,清風在這一刻刮過,搖動著遠處的綵帶、綠竹,近處那還未染上暈紅的楓葉婆娑亂舞。
在那美妙的絃音中,女子放聲唱道:“天接雲濤連曉霧,星河欲轉千帆舞……”
當琴聲響起的那一刻,山腳下的眾人便安靜了下來。
那是一種不可思議的、夢境一般的感覺,就好像天開霧湧,雲氣濤濤,又似有星河涌動,千帆過盡,心靈深處的絲絃不自禁的被撥動,讓每一個人都陷入難以自拔的陶醉,然後,歌聲響起,清流激湍,暢敘幽情,連帶著那充滿韻律感的詩詞,猶如在每個人腦海中展開幻象,竟讓人無法自拔。
驀地,絃音一轉,飄飄渺渺,如夢如幻,而山頭女子的歌聲,也變得愈發的空靈。
“……彷佛夢魂歸帝所,聞天語,殷勤問我歸何處……”
這種空空靈靈的感覺,猶如鳳凰鳴川,明月獨舉,讓人幽若神遊在天上帝宮,奇妙至難以言喻,動人至不可思議,只覺得每一個細胞都在戰慄,甚至要一種想要膜拜的崇敬感。而琳琅的琴聲,美妙的歌聲,也在這一刻,夢一般的延續著:
“我報路長嗟日暮,學詩未有驚人句……九萬里風鵬正舉,風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本是空靈的歌聲,忽的轉向豪邁,絃音也在這一瞬間變得飛揚,彷彿有煙塵落地,陡然間沖天而起,大鵬展翅,過盡千山,虹銷雨霽,彩徹雲衢,撫凌雲而不惜,奏流水而不慚,扶搖直上,踏步仙山。其後,琴音婉轉,將那歌、那曲又迴盪了一遍,流連忘返,蕩氣迴腸,作罷之時,整個崆山都陷入了沉靜,所有人都陷入那難以言喻的陶醉中,久久無法自拔。
似這般,過了許久,山腰處才有老者的大喝聲傳來:“好!好曲!好詩!”
山下眾人這才反應過來,紛紛喝彩,更有人搖頭晃腦,將那女子所唱的詩歌又吟誦了一遍:“天接雲濤連曉霧,星河欲轉千帆舞;彷佛夢魂歸帝所,聞天語,殷勤問我歸何處。我報路長嗟日暮,學詩未有驚人句;九萬里風鵬正舉,風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好詩!果然是好詩!”
如此神奇的意境,如此別緻的格律,彷彿開啟一片新的天地一般,令得人人動容。
對於曲樂有些瞭解的,能夠聽出那琴曲是由“十二月鼓子歌”變化而來,然而原本只是由二胡和小鼓演奏的“十二月鼓子歌”,經過那女子的改編,猶如直接昇華了一般,提升了不知多少個檔次,而這詩詞,更是不凡,遊走在夢幻與現實之中,景象壯闊,氣勢磅礴,氣度恢宏、格調雄奇,甚至有種一洗近百年詩壇之腐朽的、耳目一新的開拓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