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宏張了張口,顯然是從來沒有往這方面去想過,一時間,有些目瞪口呆。
在他身邊,青年道:“其實我也知道,老師您在糾結什麼。你會來這裡,其實還是更願意接受我在九陰真解裡所暗藏的那些理念的,但是,真如老師你剛才的看法一般,這些理念,或許符合當前華夏的局勢,但並非長治久安之法,甚至比起天人感應說、慈心於物說,它都更短視,更著重於眼前。天人感應說也好、慈心於物說也好,它們都在努力的告訴世人,要這樣做,只要這樣做,才能夠得到永世的太平。我在九陰真解中,所暗藏的理念,卻只是告訴大家,要變強,我們來變強,我們來擔起責任。它從一開始,就是為了尊華抗蠻而生的,它有道理,卻讓人看不到千千萬萬年之後的希望,而這就是老師你所糾結的事,對此,我只有一句話可說。”
典宏往他看來。
青年緩緩的道:“天下無萬世不易之法。”
典宏怔了一怔,緊接著便是一陣沉默。
青年起身,雙手負後,慢慢的踏著步子:“這世上,有很多狂妄的人,也有很多居心叵測之人,他們總想找出一個能夠衡量天下,為古今之準繩的大道理,然後告訴大家,按我說的做,只要按我說的做,就必定能夠實現天下大同……是的,天下大同,這就是古往今來,不知多少聖賢想要追求的目標,儒家也好,道家也好,墨家也好,不管手段如何,最終追求的,其實都是一樣的東西,那就是最完美的,無紛爭,無戰火,人人幸福美滿的世界。他們錯了嗎?不,其實他們都沒有錯,而且各有各的道理,聽起來,都像那麼一回事。這些道理,符合它們出現的年代,也代表著那些聖賢,對世界的思考和救世的努力。就好像,所有人都看到了一座美妙無比的仙山,而其中一些人,踏上了上山的第一步,他們並沒有錯,至少,他們的用心是好的……”
“既然大家都沒有錯,那麼錯在哪裡?錯在,那些明明只是登上仙山的嘗試,後人卻非得將它們……或者是它們中的某一個,當成了萬世不易之法。那些聖賢,踏出的第一步是進步,後人被逼著,只能在他們踏出的那一步上,不斷研究著這一步的妙用,彷彿這一步就已經到了仙山,不敢再踏出新的步子,這就成了固步自封,甚至是成了囚牢和枷鎖。”青年抬起頭來,看著頂上的藻海,“就像這天人感應說,它全都是錯的嗎?當然不是。不管最初創出它的人,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思,不可否認的是,它都有其進步的一面。在此之前,帝王權力過大,無人能治,天人感應之說,在一定程度上,將帝王那毫無節制的權力關進了籠子裡,它是對大秦二世而滅的反省,也的確讓大周朝,維持了數百年的太平……”
“問題是,它是嘗試,是前進的一步,但是因為某些原因,它也變成了困住所有人的囚牢。沒有人有勇氣質疑它,也沒有人敢去質疑它。所有敢去質疑它的人,全都被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儒,舉著聖賢書打翻在地,再受萬人唾棄。這麼多年下來,難道真沒有人看出它所存在的問題?但是沒有人說,因為那些大儒的權力和風光,全都是建立在它的‘絕對正確’的基礎上。只要高舉著這面萬世不易的大旗,他們就能夠永遠保持他們高高在上的地位。他們靠著這面大旗,不知道踩翻了多少人,是以也生怕別人將他們踹翻。”
低下頭來,淡淡的看著外頭的風雨:“這些人,逐漸形成了一個階級,把持著整個國家的權力,於是,他們所信奉的道理,就越來越正確,從一開始的方向正確,到後來的微言大義,連每一個字都是正確的,不但正確,而且應該子子孫孫的傳下去,永世不易。你如果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那必定是你錯了,如果你不知道什麼地方錯了,那就自己給我想,想到對為止。”
青年笑了一笑:“聖賢朝著他們所向往的美好未來,踏出了前進的第一步,我們本應該站在聖賢的肩膀上,站得更高,看得更遠,對的,我們堅持,錯的,我們改正。然而我們卻寧願躲在聖賢的腳下,直至被聖賢死死的踩著,聖賢的每一句話,都成了壓在我們頭頂上的大山,一個天人感應說,就壓住了我們幾百年。事到如今,天翻了,地覆了,眼看著什麼都不對勁了,甚至連國家都開始完蛋了。於是大家開始批判,使勁的批判,說這個道理錯了,錯得離譜,來,我們來找另外一座大山吧,找另外一座真真正正的、永世不易的大山,讓它壓在我們的頭頂……於是慈心說就冒出來了。”
外頭的雨漸漸地又大了,後園中,雨水打在芭蕉葉上,發出啪啪啪的、有節奏的聲響。趴在蠻族女人大腿上的小黑貓,懶洋洋的打了個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