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當濮雒從翰林院回到家裡時,池氏便如同見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哭哭啼啼,戰戰兢兢,哆哆嗦嗦,拉著濮雒的衣袖aabb了半天,池氏才終於在痛哭之中換氣的間隙注意到自家大才子老爺臉色也灰敗難看的跟死人一樣。
濮雒一直聽著,沒發脾氣也沒什麼反應,只是等池氏住了口,便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將我那新得的琴賣了罷,還有那硯臺,那古畫,都賣了罷。想想法子趕緊湊一湊,將嫁妝還了如姒。”
池氏費力地睜大了已經哭腫的眼睛:“老爺?”
濮雒卻將自己的官帽一扔,便歪在榻上,不想多說了。
今日本是他所屬的翰林院典籍司每月一回的議事日子,典籍司中所有的編修主簿、翰林學士都要聚在一處,由新上任的左院判明青竹問一問近來修訂典籍、編纂書卷的程序,再叮囑幾句,道一聲辛苦,這個清水衙門的議事便算了結。
他原本出門時還想著,今日若是議事結束的早,便約幾個同僚出去喝喝花酒,吟詩作對一番。
誰知眾人剛剛齊聚,兩箱子卷宗便被丟到濮雒跟前。
明青竹一改往日的溫雅謙和,年輕而文秀的臉上滿是如同御前奏對一般的剛正峻直:“濮大人,您從天祈四年開始,所編修的文書裡就一直錯漏頻頻。身為先帝朝的二甲傳臚,好歹也是十年寒窗過的,才學應當還是有些底子的吧?錯漏到這個地步,是全不用心的緣故嗎!還是覺得翰林院的差事不要緊,聖賢之道傳世的書卷不要緊!”
被剛剛二十歲出頭的新上司當著小半個翰林院,整個典籍司的上下同僚好一頓斥罵,濮雒的老臉紫漲之餘甚至覺得都陣陣眩暈起來。
而明青竹拂袖而去之前的最後一句話,便如同一記重錘,狠狠敲醒了濮雒:“濮大人,君子修書濟世之前,先得修身齊家。內帷不修,私德有虧之人,不配論聖賢之道,更不配立足於仕林之中。濮大人,你好自為之。”
這時濮雒才忽然想起來,這位新科探花郎明青竹是晉國公次孫,也就是敬毅將軍明重山的堂侄,那,那不就是燕蕭妻子明綠櫻的堂兄麼!
隨後整日濮雒在翰林苑裡又是沒臉見人,又是心中亂跳,總覺得家裡只怕也出了事情。一路回家只是便催促轎伕趕緊趕緊,待得進了府門見到少了這許多人,心便涼透了。
再見到池氏這番形容,濮雒也不意外了。
如何搭上燕家的青雲路,他當年與燕微還在夫妻新婚的時候也沒摸出門路來。但得罪了燕家人到底是個什麼代價,濮雒是終於明白了。
一家之主的這句話成了壓倒池氏的最後一根稻草,只是此時因著邱媽媽等人全被帶走,池氏就算想趕緊將燕微的嫁妝整理出來,人手也是不足。
濮雒無法,只得親自封了禮,悄悄往京兆衙門裡遞了帖子。
誰知連禮帶信都沒能送進去,不論是京兆尹的府邸,還是衙門的門房,一聽是濮家人便立刻拉了臉公事公辦,拿著清正廉潔、正大光明的套話推搪。
這時池氏也反應過來,又叫家人去燕家送禮。
燕家倒是讓濮家人進了門,然而到了三房院子門口卻又被婉拒了。出來一個跟朝露形容彷彿的錦衣丫鬟,笑眯眯文縐縐說了一番話。太具體的字句,雙鶯也學不出來,但最後一句,“解鈴還須繫鈴人”,倒是聽懂了。
這句話再傳回來,濮雒跟池氏不由面面相覷。
燕家的意思,是要他們跟如姒低頭?
按著禮法,除非如姒是嫁進皇家去,否則便是做到了一品誥命夫人,在濮雒和池氏跟前,也是一輩子都得規規矩矩跪著回話的身份。濮雒和池氏身為父母,永遠也沒有低聲下氣的道理。
然而此時邱媽媽等人已經被帶去了京兆衙門,雖然藉口是追查桓寧伯府丟失的東西,但公堂之上,三木之下,審出什麼來,誰能知道?
邱媽媽等人一旦吐口說是受了池氏的指使而侵吞燕微的嫁妝,濮雒的顏面和名聲還有挽回的餘地,只要一紙休書便能輕易撇的清楚。但到了那個地步,燕微的嫁妝不可能不被追索。莫說桓寧伯府如今風光得意,就算是中人之家的姑奶奶嫁妝事情在公堂被抖落成這樣,除非孃家人真是死的一個不剩,否則都沒有不追回這筆嫁妝的道理。
屆時濮雒能剩下的大概也就只有破破爛爛的名聲和麵子了,池氏的休棄將勢在必行,如妍如姝前途未卜,而濮家所謂的家底,只怕十之七八都要折成銀子送到如姒手裡。
如果池氏受不了這個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