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藥師早已嚐遍人間百味,歷盡人世繁華,如今才能守得住寂寞冷清,在這海中孤島上怡然自得。
葉霜就不同了。
他從小在桃花島上長大,從沒有離開過桃花島半步,所有江湖上的奇聞異事,全是從他人處道聽途說來的。
雖然說者有心,奈何語言表達能力有限,根本不能描述出那些奇聞異事萬分之一的精彩處,往往只能描摹出一個枯燥無味的主線來。殊不知,那些繁複的細枝末節才是真正引人入勝的所在。
無法,葉霜只能自己在那主線上添添補補,在心裡構建出一個只屬於他自己的江湖。
但是,這種畫餅充飢的做法顯然不能滿足葉霜奇重無比的好奇心。
他只恨不能身臨其境,在所有的奇聞異事裡插上一腳,縱使不能如那些英雄俠客們一般為江湖人津津樂道,混一個“眼見為實”也是頂好的。
雖然他身邊就有一個江湖上一等一的風流人物,一個活著的傳奇,但在葉霜看來,這位傳奇人物似乎並沒有什麼圍觀的價值。
他除了吃飯睡覺,就是與書為伍,與蕭為伴,簡直枯燥極了。
令葉霜最為氣憤的是,這位傳奇自己無趣也就罷了,還三番五次的阻撓了他行走江湖的計劃。
第一次,葉霜花了半個月的時間破了黃藥師布的桃花陣,卻被早已等在陣外的黃藥師提溜著脖子拎了回來。
第二次,葉霜已經解開了小船的纖繩,還沒等他推船入海,黃藥師已經飄然立在船頭,身後映著一輪圓月,彷彿從天而降,泠泠然瞧他一眼,葉霜拔腿就往回跑走了。
第三次,葉霜剛收拾好包袱,推開房門,一頭撞進了黃藥師懷裡,嚇得他幾乎要跪倒在黃藥師的白袍之下。
之後,便再沒有第四次。
偷逃無望,葉霜改變策略,展開情感攻勢。
一哭二鬧三上吊輪番上演,結果,黃藥師根本無動於衷,連眼皮都沒眨一下。
葉霜徹底絕望了。
他覺得,自己也許永遠不能從黃藥師眼皮底下逃出去了。
黃藥師似乎能夠洞察他所有的小心思,而選擇在什麼時候扼殺自己,全憑他一人高興。心情好了,就放他一個人歡快的蹦躂一會;心情不好,就一擊擊殺。
葉霜第一次覺得,有一個神通廣大的爹也並不是什麼好事。
於是,葉霜認命了,偃旗息鼓了。
他數著桃花瓣過日子,一、二、三、四、五、六、七……只覺得一年有四十八個月,一個月有三百六十天,一天有七百二十個時辰,一個時辰又有一千四百刻。
真是痛苦非常。
如今,黃蓉的成功出走又讓葉霜燃起了希望和鬥志。
他知道,若不是黃藥師有意放行,黃蓉是無論如何也走不掉的。
那麼,他既然可以放走黃蓉,應該也不會對自己痛下殺手。
葉霜覺得總該再試上一試,不成功,便成仁。
是夜,等到黃藥師照例去馮蘅墓室裡陪伴亡妻,葉霜便溜進廚房裡蒐羅了些瓜果酒肉,偷偷摸摸往後山去了。
後山的千蛇洞裡,住著葉霜在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朋友,老頑童周伯通。
從葉霜記事起,周伯通就被黃藥師困在這千蛇洞裡了,迄今已經快十五年了。
至於他為什麼會被困在這裡,周伯通卻不肯說,只恨恨嘆道:“只怪我當年錯信了黃老邪這個奸猾小人!”
葉霜又跑去問飛鳶,她卻也諱莫如深,只說這其中的緣由錯綜複雜,更牽扯到馮蘅之死,是黃藥師的禁忌,萬萬不可在他面前提起。
無法,葉霜只得自己在心裡編排出一場上一代的恩怨情仇來,才止住了刨根究底的心思。
沒等他踏進千蛇洞,周伯通已經聞著味兒了,大呼小叫的從洞裡躥了出來,從葉霜手裡搶過食籃,笑道:“小鬼頭,還是你最懂我的心思,知道我酒癮犯了,大半夜的給我送酒來!”
葉霜自顧走進洞來,皺眉道:“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再叫我小鬼頭,我已經長大了。”
周伯通不理他,兀自喝了一大口酒,又把食籃裡的東西一股腦倒出來,挑揀自己喜歡的食物往嘴裡塞,吱吱嗚嗚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葉霜搖了搖頭,從一旁的石臺上取了一根周伯通新制的蛇笛,放在唇邊吹奏。
悠揚婉轉的笛音在山洞裡響起,彷彿是一種召喚,那些藏匿在草叢中、石縫間的小蛇們陸續現身,圍繞在葉霜和周伯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