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春,林木已然復甦,紛紛冒出了新芽。
春風一吹,嬌綠的芽兒搖搖擺擺,似是又往外竄了一點兒。
風兒最是無情,也不流連,轉頭便越過了樹林,往遠處另結新歡去了。
樹林之外,便是一望無際的碧海。
風撫著海面往前飄蕩,忽然被什麼東西阻了去路,在海面上打了個趔趄,激起一朵小小的浪花來。
那是一個圓形的木盆,盆裡躺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嬰兒。
嬰兒的身子被一張小被子裹著,一雙藕節似的小手卻不知怎的逃到了外面,衝著天空揮來揮去,小嘴裡還不時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似乎是跟誰熱烈的打著招呼。
卻沒有人回應他的熱情。
嬰兒自娛自樂了會兒,許是覺得沒趣了,便漸漸老實了下來。
又許是犯了春困,不一會兒,便安然睡去了。
木盆被海風推著在海面上顛簸,也不知過了幾個時辰,隨波逐流的來到了一座海島附近。
那海島上生了漫山遍野的桃樹,一樹樹桃花開的正好,乍然望去,好似在海面上燃起了一團巨大的火焰,委實壯觀。
嬰兒睡了許久,終於悠悠醒轉。
睜開眼,目之所見,還是被木盆環切出的那一片天,以及不時蕩過的雲,與睡著之前並無二至。
於是,為了表達自己的不滿,嬰兒終於動用起自己僅有的幾樣本領之一。
小嘴一撇,哭了。
誰知他人小的很,哭聲卻極嘹亮,驚得幾隻正躲在岸邊水草裡打情罵俏的水鳥撲稜稜逃走了。
被這哭聲驚擾的,除了這幾隻水鳥,還有兩個姿容俏麗的浣衣少女。
二人循聲望去,一眼便瞧見了擱淺在沙灘上的木盆。
她們一齊湊過去,見木盆裡躺著一個尚不足月的漂亮嬰兒,兀自哭得傷心欲絕,幾乎要背過氣去,端的是我見猶憐。
其中一名身穿粉衣的少女彎腰把嬰兒抱起,哭聲立即止住了。
嬰兒抽噎著睜開雙眼,淚光婆娑的看她,轉瞬便破涕為笑,逗得粉衣少女也跟著嬌笑起來。
“你看!他衝我笑呢,好生可愛呀。”她把裹在嬰兒身上的小被子掀開一個角,看了一眼,嬌笑道:“是個小少爺呢。”
綠衣少女看了一眼她懷裡的小嬰兒,興味索然道:“依我看,你還是把他放回去,任他在海上自生自滅罷。”
“為什麼?”粉衣少女詫道:“你怎麼忍心讓一個如此玲瓏俊秀的嬰兒葬身魚腹?”
綠衣少女道:“不忍心又能如何?把他抱回去養嗎?”
粉衣少女回道:“有何不可?”
“你怎的如此愚笨?”綠衣少女環顧周圍,見四下無人,但仍壓低了聲音,道:“夫人難產而死已然兩月有餘,島主卻依舊夜夜借酒澆愁,悲痛之情未曾稍減。這樣的情況下,你覺得他會同意收養一個來路不明的嬰兒嗎?”
粉衣少女歪頭想了想,深覺綠衣少女所言非虛,但看著懷裡正津津有味的吃著她頭髮的嬰兒,又於心不忍。她雖未曾婚嫁,更遑論生育,但女人天生的母性讓她不能眼睜睜看著一個鮮活的小生命就此殞命。
她悶了半晌,才訥訥道:“我可不這樣認為。島主雖然未曾明言,但你我都心知肚明,小姐剛剛出生時,島主是有些失望的。他總盼著夫人能替他生個兒子,將來好繼承他的衣缽。習武一道,女子自是沒有男子有天賦些。說不定,正是夫人在天之靈有感,將這個孩子送來彌補島主遺憾的。”
綠衣少女冷哼一聲,道:“你少在這兒強詞奪理。整個桃花島上上下下誰不知道,島主可是把蓉姐兒放在心尖上疼的。”
粉衣少女不以為然道:“你也別揣著明白裝糊塗,島主寵愛蓉姐兒,多半是因著夫人的緣故……”
“還不住嘴!”綠衣少女厲聲斥道:“這樣的話也敢渾說,我看你真是活的不耐煩了,當心島主把你剪了舌頭丟到海里喂鯊魚去!”
粉衣少女自知失言,慌道:“好姐姐,是我糊塗了,再不敢這樣信口胡說了。”
綠衣少女斂了怒容,冷聲問:“我再問你一遍,你執意要將他帶回去嗎?”
粉衣少女堅定的點了點頭。
綠衣少女嘆了口氣,道:“好,既然你執意如此,我也不便橫加阻攔。只有一件,這個嬰兒與我沒有什麼相干,若島主問責下來,需你一力承擔。”
粉衣少女不以為意,笑道:“自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