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漸離以地為席,盤腿而坐,置築於膝,信手而擊。
九生雖不通樂理,但卻能體會到其中的慷慨激昂之意。
荊軻像往常那般,和而歌曰:“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探虎穴兮入蛟宮,仰天呼氣兮成白虹。”
眾人聞歌,無有不落淚者。
九生於悲壯中,忽然生出極度的不安來。
他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他從未問過荊軻此去秦國是做什麼,荊軻似乎也沒有告訴他的打算。
不過照眼前種種看來,似乎是做一件極其危險的事,一件“一去兮不復還”的事。
怪不得荊軻那麼反對自己跟他去秦國呢,原來是不想自己涉險。
但九生卻沒有萌生絲毫退意。
他費盡千辛萬苦找到荊軻,本就是為了報當年的救命之恩。
此番荊軻以身犯險,雖然還不知這“險”是什麼,卻正是報恩的機會。
就算自己最後為荊軻死了,九生也是心甘情願的。
歌罷,荊軻抱拳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諸位請回吧,荊軻也要啟程了。”
眾人揮淚作別,最後只剩了高漸離和車寧。
高漸離笑道:“荊兄,你真的不打算把九生留下來嗎?我會替你好生照顧他的。”
荊軻還未答言,九生一把抱住他的手臂,道:“不要!我要和荊哥哥在一起。”
車寧哈哈一笑,道:“漸離,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高漸離不以為意的笑了笑,忽然正色道:“九生,照顧好自己,也替我們照顧好他。”
九生堅定的點了點頭,道:“我會的。”
一旁的秦舞陽語聲不耐道:“磨磨蹭蹭的,跟群婆娘似的,到底還走不走了?”
車寧立時便橫眉豎目道:“你說什麼?!”
荊軻止住他,道:“時候確實不早了,你們回去吧,我們也該上路了。”
車寧這才緩和了神色,道:“我和漸離等你回來吃酒。”
荊軻笑道:“好,珍重!”
言罷,荊軻當先而行,九生急忙跟上,秦舞陽緊隨其後。
他們走出去很遠,依舊能聽到身後傳來擊築之聲,不含一絲悲慼,唯有鏗鏘,響遏行雲。
***
秦舞陽身高八尺,甚是魁梧,面相也極兇惡,給人一種陰鷙之感。
九生不喜歡他,三人一起趕路已半月有餘,九生沒同他說過一句話。
所幸,秦舞陽也不大願意同他接觸,除了一開始嘲笑他成日裡帶著面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之外,便再沒搭理過他。
九生片刻不離荊軻左右,雖然趕路辛苦,但只要兩人同在一處,九生便覺得是開心的。
他沒有問荊軻去秦國到底做什麼,他只管跟著荊軻,荊軻讓他做什麼他便做什麼。
一日,三人乘船渡河,荊軻向九生說道:“渡過此河,再行兩日,便是以前的秦趙邊境了。可如今,趙國已為秦所滅,公子嘉遠避代郡,此地已淪為秦土了。”
九生不懂這些家國大事,只站在荊軻身旁,陪他遠眺長河落日。
登岸之時,天已黑透了,三人便在離河不遠的一片樹林中歇息下來。
睡到半夜,九生醒了。
他是被癢醒的。
雖然已化身成人,但天生喜水的身體依舊不能如平常人一般可以經受長久的乾燥。
每隔一段時間,少則十天,多則一月,九生必須將身體浸在水裡,讓面板飲足水。若不這麼做,輕則瘙癢不止,重則皸裂滲血,疼痛不止,甚或有生命危險。
掐指一算,自上路以來,為了不耽誤行程,他已有將近二十天沒有浸過水了。
想到不遠處便有一條河,九生便打算趁機去浸浸身。
見身邊的荊軻依舊沉沉睡著,九生動作極輕的起身,朝河的方向緩步行去。
正當此時,被尿憋醒的秦舞陽睜開了眼,恰好瞧見九生鬼鬼祟祟的身影。
秦舞陽一直對這個來路不明又以布遮面的小子心存芥蒂,如今目睹了這番光景,登時便起了疑,躡手躡腳起身,跟到了九生身後。
九生很快便來到了河邊。
皓月皎皎,蔓草萋萋,蟲鳴幽幽,河水淙淙,甚是怡人。
九生摘掉面巾,除盡衣衫,赤-裸著向河中走去。
他身材雖纖瘦,卻又不顯孱弱,渾身上下沒有一絲贅肉,恰到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