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生養好身子之後,便把五個孩子全部接到身邊來撫養。
他在自己的床邊安置了五隻搖車,每隻搖車上都刻了名字,然後對號入座。
新生兒長得實在太像,孩子又太多,九生經常臉盲,一把孩子抱出搖車便分不清誰是誰。
於是,他便想了個法子:把每個孩子的衣服顏色都統一,氓蚩的是黑色,無疾的是綠色,有匪的是白色,未晞的是紅色,觀瀾的是藍色。
如此一來,他只要根據衣服的顏色便能準確叫出每個孩子的名字,不禁暗讚自己機智。
九生忙得分-身乏術,便再顧不得胡思亂想,甚至把嬴政也拋諸腦後了。
嬴政依舊每日來高泉宮,九生卻把他當成了透明人,只一個勁兒圍著孩子轉。
嬴政也不著惱,便在一旁靜靜看著。
如今的九生和以前的他簡直判若兩人,臉上時常洋溢著笑,生機勃勃的,讓人看了便心生歡喜。
嬴政極偶爾的也會去抱抱孩子,並藉機和九生說幾句話。
九生還沒有想好到底該以什麼樣的態度面對他,便時常裝聾作啞。
嬴政心知急不得,也不強行與他親近。
一日,待五個孩子都睡下了,九生問綠枝:“今日是初幾?”
綠枝道:“好像是初八。”
九生又道:“宮裡可有河麼?”
綠枝道:“蘭池宮依蘭池而建,蘭池直通渭水。”
蘭池宮?有些耳熟,卻又想不起在哪裡聽過。
九生道:“蘭池宮是誰的住所?”
綠枝道:“是公子扶蘇之母鄭夫人的寢宮。”
九生道:“你明日帶我去蘭池走走吧。”
綠枝脆聲應是。
九生便沒了後話,徑自上床歇息。
十五那日,九生親手做了上百盞河燈。
當夜幕降臨,他屏退左右,獨自帶著河燈來到了蘭池。
點燃河燈,一盞一盞放進蘭池。
微風吹起波瀾,載著河燈漂漂盪蕩,去向未知的遠方。
九生清楚的記得,在燕國初遇荊軻那日,吃過晚飯,他們夜遊薊城,便遇上了放河燈。
荊軻告訴他,放河燈是為了悼念亡者,祈福生者。
那時候,九生尚且懵懂,並不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只是兀自惆悵著,當自己死了會不會有人為自己點一盞河燈。
如今,歷經磨難之後,九生終於懂了。
每一盞河燈上面,都承載著一縷亡魂,燈光搖搖曳曳,照亮去往來世的路。
逝者已矣,生者彌堅。
既然選擇活下來,便要好好活著,只有這樣逝者方能安息。
正兀自出神,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誰在那裡?”
九生嚇了一跳,回身一望,卻是曾有過一面之緣的公子扶蘇。
這裡緊挨著蘭池宮,蘭池宮又是他的母親鄭夫人的寢宮,會在這裡遇到他並不奇怪。
扶蘇目力不及九生,待走到近前才認出他來,立即躬身行禮道:“扶蘇見過華美人。”
華美人是嬴政賜給九生的封號,九生不喜歡,便甚少讓人如此稱呼他。
九生起身,道:“公子不必多禮。”
扶蘇望向滿池河燈,道:“美人可是在悼念荊軻?”
九生詫道:“你怎麼……”
扶蘇道:“美人現在已是名滿天下的人物,你的事蹟誰人不知。”
“是嗎?”九生復又轉身坐下,苦笑道:“我困居深宮,早已忘了外面的天地是何模樣。”
扶蘇站在他側後方,將他眉鎖輕愁的模樣盡收眼底,心中不覺升起一股憐惜之情。
半年前的驚鴻一瞥之後,九生便烙印在了扶蘇的腦海裡,寤寐思服,輾轉反側。
扶蘇心中卻也清楚,九生是父王的人,而且寵冠後宮,自己與他是絕無半點可能的,除非父王薨逝,自己在繼承王位的同時,將他一併繼承。可是,父王正值壯年,繼位遙遙無期,他也便成了天上繁星。
如今,再次得見,扶蘇心中的那點兒痴念又竄了出來,壓都壓不住。
扶蘇上前一步,在九生身邊坐下來。
“外面的天地並不比宮裡好,連年戰亂,民不聊生。”扶蘇道:“只是你看不見,便總惦念著,便總以為外面的天地是好的,其實不然。”
“不論好與壞,我總想自己親眼去看看。”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