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釋天覺得,自己大約是真的瘋了,才會對墨焰說出了那般的話語。明明早就知道她討厭自己,這一直都是明擺著的事實。可是,她就是無法接受,就是無法在墨焰當場說出口時,還能保持著冷靜。
她說,要讓墨焰恨自己,並不是在開玩笑。可,若是她能喜歡自己,誰做苦會想要喜歡的人討厭自己呢?
整整三日,帝釋天都在魂不守舍。但這絲毫沒有動搖她的決心。墨焰原本被安排置坐在阿修羅王身旁,而如今,帝釋天卻想要讓她站著——站在自己的寶座之旁。
從前都是蘇摩不放心假他人之手而親自侍奉。她覺得對方作為堂堂月神為自己做了這麼多年的總管,總應該歇息歇息了。
墨焰不是將伺候她當做屈辱麼?
她便讓這位公主嘗一嘗,在須彌山眾部面前,這屈辱的滋味究竟是如何好了。
宴席酉時開始,申時便有部眾陸續赴宴。
帝釋天還在耳室小歇,今年的宴席可謂盛典,作為主人又是壽星自然是盛裝打扮。她平日護法需穿官服,如今雖非正式場合卻也十分隆重,一身官服便只簡改了制式。官服月白底色燙滾金邊,前紋祥鶴後繡瑞雲,領裹狐絨袖襯鹿皮,簡約又不失身份。
少年帝王模樣極是俏麗,細眉鳳目,潤唇瓊鼻;也極為冷豔,銀髮碧眸,雪膚皓齒。如今一頭白髮被七色琉璃寶冠束得一絲不苟,露出了光潔飽滿的額頭,眉目尤顯得凌厲威嚴。她此刻斂眉沉眸,不苟言笑似有心事看起來便更難親近。
這位天主雖偶也有體恤溫和的時候,但三十三天的部族都知道她大多時候性子冷淡,發起脾氣來更是能讓須彌山整個抖上一抖,對她便是又敬又怕。
帝釋天一人在飲茶,只等著蘇摩將墨焰迎接過來。她一忽兒想著倔強如墨焰應當是會反抗的,一忽兒卻又想,順從也如她或許就接受了呢?
冷漠如她,會不會因此表露出其他的情緒呢?生氣,或者怨憤?
要是墨焰真能氣我恨我才好呢,帝釋天破罐子破摔地想:反正她也不可能喜歡我!
她想著想著,翻來覆去地不禁便又想起了墨焰脆弱的模樣。
帝釋天緊緊捏著手中茶杯,極力的想要保持著自己的冷靜,內心卻已經開始忐忑不忍和疼痛了起來。
一想到墨焰會孤零零的站在自己身邊,在那樣一個顯眼的位置接受別人的目光,其中也不曉得有多少赤·裸的窺探,她心下更覺煩躁。
帝釋天只覺得給自己出一個天大的難題。可她,已然說了那般話,又怎可半途而廢呢?
正在她等得有些焦躁時,突而響起了叩門聲,然後便是蘇摩的聲音,“大人,公主已經來了。”
帝釋天登時屏住了呼吸,呆望著門一時竟不知待會兒該用怎樣的態度去對面對門外的人。只時間終歸不等人,她也不允許自己在這時露了怯,深吸一口氣,冷聲道:“進來。”
門緩緩地被推開,蘇摩恭敬地側身而讓。
然後,帝釋大人看到了讓自己窒息的絕色。
一道墨銀色的身影,挺直的站立在門口。
帝釋天從來只見過墨焰素顏模樣,覺得那般便是她最本真最風華的姿態,不愧舍脂之名,卻終於在這一刻曉得,流言誤人。
胭脂本便是為美人而生,不為掩飾,只為勾勒。
最美的容顏才配得上最好的胭脂,最好的胭脂才襯得出最美的容顏。
這一刻,彷彿世間什麼都已靜止了一般。
門外是日已落,月未出時分。而站在她門口的這人,便是這天地間最最耀眼的光華。
墨焰從來都只是簡單披散的墨黑長髮綰出一個朝雲近香髻,髻間插箍著金玉所制的優曇花鈿,金粲雪輝,素雅高潔。額前劉海兩分,明珠抹額,幽黑瑩然。
幾乎都被蓋在劉海之間的眉終於完整得見天日,如遠山纏霧,朦朧之間細緻有序,若她顧盼,該是怎樣一番多情模樣?
向來蒼白的臉色因那淡若無痕的胭脂而透出了一絲血色,原本略單薄的唇點了朱絳,顯得飽滿紅潤水光流轉。她的神情分明的冷漠,氣質又是分明的清洌,卻因那抹紅極盡的妖冶。
尖細微緊的下顎,修長白皙的脖頸,勾畫出連最高明畫師也能以描繪的弧度。
墨焰的一切美好便這樣堂而皇之的放在了帝釋天的面前,落入了她碧綠的雙眸之中。
試問,要讓她如何逃開,又如何放棄?
她的眼中,只有她,她的腦中,也只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