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麼?”我微微一笑:“姑姑且放眼看吧。”
芳馨嘆道:“周貴妃的厲害,奴婢確實看不大出來。奴婢只是覺得,皇后娘娘也極厲害,前些年倒沒覺得。”
忽然之間起了風,窗戶發出格楞楞的輕響。雨也更大了,幾點雨滴從窗縫中飄了進來,洇溼了衣袖上的梨花白繡紋。芳馨連忙關牢窗戶,卻聽噗噗兩聲,原來冷雨敲窗,雪白的窗紗溼了一片,窗外的雨景便隱約可見。但見幾樹松柏如潑墨般印在窗上,雨絲橫飛,若丟擲寸寸銀光。
綠萼奉了一碗紅棗茶進來,我拿起小銀匙輕輕晃著,說道:“皇后不厲害,也不能替皇上理政。想當年皇后娘娘只因在御書房伴駕錯了時辰,便被罰在宮門之外跪了好幾日,連皇上也不能偏幫著。如今做了皇后,卻能不計舊惡,善待慎嬪娘娘,著實是有涵養。且皇后娘娘心思坦蕩,不然哪裡肯再用桂旗和桂枝打理守坤宮?狠辣決絕,雷霆手段,固是厲害,譬如呂后。可是要我說,最厲害的人還是得像皇后和周貴妃一般。嗯,就像韓信、韓安國那樣,善待曾經羞辱過自己的人(注1)。若像李廣一樣(注2),終究是路窄。”
芳馨沉吟道:“皇后娘娘竟不怕桂旗等人害她?”
我微一冷笑:“若皇后真的被害,第一個被懷疑的自然是桂旗和桂枝。想來她們還不敢。慎嬪娘娘自也不會做這樣的蠢事斷絕兒子的前程。”
芳馨道:“如此看來,慎嬪娘娘著實不是她二人的對手。”
我嘆道:“慎嬪當年為後時,空有個凌厲的架子,實則是個直心腸。陸皇后是帝師之女,周貴妃乃是開國親王之後,又自幼在太后身邊長大,如何是慎嬪娘娘可以比得?如今聽說慎嬪娘娘的父親和哥哥都去了,家裡剩下一屋子女人,怨不得連皇帝賜官都不要,連殿下都覺出她們的愚蠢來。”
芳馨道:“可那是外放……”
我微微冷笑:“外放又如何?雖然只是一個縣令,好歹是一方父母官,大有可為。若皇上真的無意讓他為官,大可將他留在太學中做個經學博士,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就是不讓他補缺。如此倒是留在京中了,可是又有什麼用呢?”
芳馨吸一口涼氣,恍然道:“原來是皇上又打算啟用裘家了!”
我頷首道:“不錯。娘娘的雙親和兄長已然過世,剩下的支庶兄弟都分了家,裘家只剩了裘玉郎了,倒也乾淨。於裘家山窮水盡之時啟用,便是天恩浩蕩。裘家的那些女人連這些也看不見,怨不得老侯爺當年身敗名裂。好在還有一個讀書種子,且看他將來如何了……”
芳馨道:“姑娘看得這樣通透,何不好好與慎嬪娘娘說一說?”
我將銀匙隨手拋在青瓷盤子上,笑道:“事關慎嬪娘娘一個人的得失榮辱,我自是義不容辭為她分憂。可這是家事,娘娘又素來對孃家有些心結的,我還是少說為妙。好在如今殿下也大了,又懂事又孝順,也不需要我再說什麼了。”
芳馨微笑道:“不錯,殿下是最乖巧懂事的。”
正說著,只聽外面綠萼的聲音說道:“內阜院的商總管來了。”我連忙整整衣衫髮飾,命人請了進來。只見一個眉目清秀的藍衣內官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兩個十二三歲的小內監,一人捧著一紅一碧兩匹緞子,另一人捧著兩隻木盒。這位商總管不是別人,正是從前慎嬪身邊的親信內監商公公。
商總管笑眯眯的說道:“皇后娘娘旨意,賞春錦兩匹、金錁子一套給四宮女官。另外,奴婢瞧著內附院庫房裡還剩了些舊年的顏料,也一併給大人送來了。”
我忙道:“公公辛苦了,且坐著歇息一會兒。”說著命綠萼獻茶。
商總管道:“多謝大人,現在已近午初,奴婢還要去別處送東西,大人的好意恕奴婢不能領。”
我微笑道:“公公務必留步,我還有一事要請教大人。”說罷在上首坐定。
見綠萼奉上茶來,商總管只得揮揮手令兩個小內監跟著紅芯退了出去,方坐下來:“大人但有垂詢,奴婢知無不言。”
“聽聞府庫罷弊,內阜院去司粟大人那裡關銀子想必頗為困難吧,怎的還有這樣多的金銀賞賜下來?”
商總管道:“大人說得不錯,那司粟大人的臉色確實不大好看。如今皇后娘娘是看不著了,專給咱們這些奴婢看的。”
我微微一笑:“身為內阜院總管,也著實不易。”商總管接著說道:“這套十二花神金錁子是前朝舊物,前些日子才從庫房裡翻出來。本來預備著熔掉的,恰巧皇后娘娘說要賞下來,這才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