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子歸撲到床邊,抓住子釋的手,“大哥……你、你生病了麼?”
“胡說什麼呢?難道大半夜的還不許人睡覺?”子釋說著便要起身,一下卻沒能撐起來。直到靠坐在長生懷中,才瞅著妹妹笑:“真的是子歸啊……站起來給大哥看看——好像又長高了呢。一直在等你,怎麼才來?”
“路上……耽誤了……”
“看這滿身的灰,跟個假小子似的……一路奔波,累了吧?”
子歸忍著淚,默默搖頭。
她想:大哥連我為何耽誤了都不提,只問累不累。
大哥,你知不知道——
我聽說議和使者竟然是你,日日提心吊膽,只恨□乏術;阿文阿章突然出現,嚇得我弓箭都掉在地上;他二人告訴我的訊息,怎麼想怎麼不能相信。我在雲頭關城樓上坐了一整夜,才下定決心來見你——無論如何,既然大哥在那裡,我就一定要去親眼看一看,親口問一問。
走到半路,到處都是謠言,說議和成功的,京畿失守的,西京投降的……什麼都有,我折回去跑了半日,又停下來想了半日,發現心裡最盼望的,還是要聽大哥怎麼說。
可是……當我跟著阿文阿章趕到廣豐郡,隨同領路的西戎士兵穿過隧道,從岐山南面出來,遙望西京方向,心……一下子……冷得像冰一樣……
大哥,我有好多話要問你,好多事等你解釋——
然而,此時此刻,久別重逢,面對大哥蒼白憔悴的面孔,溫和關切的笑容,子歸發現,自己一句話也問不出口。
子釋似乎完全沒注意到妹妹表情,兀自絮叨著:“……小歌小曲也跟你來了?那可好。子周大概也快到了,你先歇歇,等他也來了,咱們再好好說話……”
眼前漸漸模糊,聲音越來越低。一直以來,弟弟那頭更操心的是心理健康,妹妹這頭更憂慮的卻是人身安全。此刻終於看見子歸平安出現,短暫的亢奮狀態過去,精力明顯不濟。什麼家國恩怨個人心結,哪裡還提得起勁頭料理?無論如何,來了就好。
子歸感覺大哥冰涼的手一點點無力低垂,下意識的交到長生掌中,語聲輕顫:“大哥的手……怎麼這麼涼……”
“沒事,有點累而已。昨天前天沒睡好……蜀州除了官道,就沒有能走的路,真是……”子釋回應著妹妹,終於陷入昏沉。
長生抱著他,原本種種策略計較,考慮雙胞胎到達之後如何勸服,這一刻,忽然失去了所有耐性。
將子釋胳膊塞到薄被裡,頭也不抬:“子歸,有什麼話,等明天子周到了,一塊兒跟我說罷。”
一隻手跟進被子,掌心貼到臍下,替他捂住丹田。接著道:“只有一點,你記著,你們兩個,都長大了,別叫大哥再為你們操心。”
另一隻手往下放,落到枕頭上,結束談話:“去吧。”
子歸看見大哥沉沉深眠,安憩在那一方小小的港灣裡。不提防鼻子一酸,淚水滿腮。
眼前這場景,明明從未目睹,卻好似昔日重現。除了難過,還是難過。
此情此景——大哥怎麼想,已不必再問。
她一步步退到門口,望著那個沉默的背影,喉頭哽咽,咬牙質問:“怎麼能……這樣?顧……長生,你……怎麼……能……這樣?”
往昔歲月一幕幕從眼前閃現:彤城、楚州、封蘭關、西京……逃亡、離別、認親、打仗……那月色下孤獨的身影,那暗夜裡驚悚的笑聲,那繁華中無言的躑躅,那屈辱後絕望的抗爭,那殘陽下流淌的鮮血,那關樓前堆疊的屍身……
因為這個人,一切,都失去了本來面目。過去、現在、未來,全部變得如此苦澀。
然而,多少怨與恨,卻因他懷裡那個人,盡數化作反噬心魔。
“你叫子周和我……還能跟你……說什麼?你叫我們……跟你……說什麼?!……”
子歸陡然轉身,在自己崩潰之前,狂奔而出。
七月初七早晨,最先得到的,是追擊小組傳回來的情報。
“……我們按照殿下指示,一路往東,一路往南,結果南邊這組發現了對方蹤跡。要不是地形太複雜,又有人佈疑陣,差點就抓住了……”
“現在往哪兒逃了?”
“之前在北邊,後來又折向西邊,他們幾個怕是快追到盤曲關了。離西京越來越近,看那意思,竟像是要逃進城去……”
“進城?”算算時間,哪怕他這會兒已經進了城,也為之晚矣,無濟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