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飯桌上,夏莫冰彷彿沒事人一般,似乎昨天晚上的那場爭吵根本不存在,依舊和李國來談笑風生。
夏莫冰夾起一根油條放進李益的碗裡,“小益,今天宋慈第一天去學校,你這個當哥哥的多帶帶他。他性子衝,要是和同學有什麼處不來的,你也多幫幫他。”
李益從不跟吃的過意不去,夾起那根油條就有滋有味的吃起來,對夏莫冰的話卻置若罔聞。
說到底,他李益也做不出那些曲意逢迎的事情來。
從這對母子踏進這個家門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喜歡他們,那種屬於自己的領地被入侵的感覺分外明顯。聽到他們昨天晚上的對話之後,這種入侵感更加強烈。
果然,他們的目的並不單純。
李國來嗜酒如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十天是清醒的已經非常不容易,而且全靠一些坑蒙拐騙的勾當掙些小錢。今年已經四十多歲了,卻還租住在這破爛的平房裡。
他們能從這樣一個潦倒落魄的、乞丐一樣的男人身上得到什麼呢?
李益抬頭看了埋頭喝粥的宋慈一眼,眼底深處浮起狡黠的笑意來。
李國來在桌下狠踢了李益一腳,“你阿姨跟你說話呢,聽見了沒有?!”
這一腳正踢在他的右腳踝上,李國來下腳又沒個輕重,鑽心的疼痛瞬間從腳踝處蔓延開來。
李益依舊沒有做聲。
他只是咬緊了牙,手中的木筷子幾乎被他折斷。
忍住劇痛,李益扶著桌沿站起來,“我吃飽了。”
夏莫冰忙催促宋慈,“別吃了,趕緊跟著小益一起去學校吧,你人生地不熟的又找不到地方。”
其實宋慈知道地方的,今天早上提水的時候他已經向鄰居家的女孩打聽清楚要坐哪一路公交車、在哪一站下車。
但他還是聽夏莫冰的話乖乖站了起來,因為他實在不想再在這個家裡繼續呆上哪怕一秒鐘。
宋慈回房間拿上早已整理好的書包,和李益前後腳出了家門。
剛下樓,李國來急急忙忙地從後面追了出來,塞給宋慈一張皺皺巴巴的十塊錢,“中午在學校買點兒好吃的,就不用再往家裡趕了。”
看著那張紙幣,還有那隻握著紙幣的嶙峋黑手上醜陋的一道疤痕,宋慈有瞬間的猶豫。
接,還是不接?
李益替他做了決定。
他唰的一聲從李國來手中奪過那張紙幣,轉身就走,“他不知道小賣部在哪裡,我會幫他買的。”
李國來衝著李益的背影大吼,“你要是敢獨吞,看我不打斷你的狗腿!”
宋慈收回剛要伸出去的手,自然的插-進褲兜裡,也轉身朝著公交車站的方向走去。
因為住在街尾,所以宋慈他們要走過整條街才能到達公交車站。
李益和宋慈一前一後,沉默的沿著年久失修的馬路走著。
宋慈看著前面一瘸一拐的李益,不知道是要上去扶他還是越過他直接向前走。
如果自己去扶他,李益肯定會一把推開他,然後對他這個不知廉恥的入侵者惡狠狠的說“滾開”吧?
宋慈知道李益不喜歡他,甚至是厭惡他。李益看他的眼神充滿了防備,疏離,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冰冷氣息。
所以宋慈從來不自討沒趣,至今沒有和李益說過一句話。
宋慈決定貫徹自己的一貫原則:默默走開。
可是,出乎宋慈的意料,李益卻在宋慈即把越過他的那一刻叫住了他,“等一下。”
宋慈詫異回頭,看向李益,不說話。
李益忍住右腳踝傳來的疼痛,挪動雙腿趕上宋慈,“你和你媽趕緊打包滾蛋吧!李國來就是一個酒鬼窮光蛋,他什麼都沒有,你們從他身上撈不著什麼油水。”
離得遠的時候不覺得,他走近了宋慈才發現,原來李益比他高出那麼多。
宋慈仰視著李益寫滿不屑的臉,感覺自己在陽光下被這個高大瘦削的男孩扒光了衣服,所有的醜陋被他一覽無遺。
宋慈後退一步,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是嗎?至少,我們現在不用睡地下通道,不用去快餐店撿別人的剩飯剩菜,不用挨風吹雨打,這就是李國來能給我們的。在榨乾他身上最後一滴油水之前,我們絕不會離開這個家半步。所以,李益,不要妄想用三言兩語來打發我。”
既然已經被他不留任何情面的拆穿,那他又有什麼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