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子抗日干部不論男女都披件紫花大襖,小臭子也披件紫花大襖,胳膊在襖裡裹著走路,大襟拖落著地。孩子們跟著小臭子起鬨,喊:“八路過來嘍,八路過來嘍!”小臭子不理,只往前走。有一次秋貴回家,小臭子披著紫花大襖去找秋貴。秋貴說:“先脫了你那大襖,窮酸相兒。快投奔八路去吧,八路就要你這模樣的。”小臭子自知此時的穿著有誤,把大襖一扔扔到迎門椅子上,才敢上炕。
秋貴在炕上靠著被摞問小臭子:“臭子,我問你,你還去上夜校?”小臭子說:“你成年價沒蹤影兒,沒個抓撓。那兒人多,怎麼也是個抓撓。”秋貴問:“那個姓範的還常來不?”小臭子說:“不常來了。”秋貴又問:“喬還跟你好唄?”小臭子說:“好。”秋貴想了想說:“他們說話不瞞著你?”小臭子說:“也不能什麼事都遞說我,人家是會長。”秋貴說:“還是。”
小臭子和秋貴說著話,看見有塊紅綢子從秋貴腰裡嘟嚕出來,上手就拽。一拽拽不動,順藤摸瓜摸到一個槍把兒,抓住槍把兒又拽槍。秋貴打了一下她的手說:“哎哎,怎麼什麼物件都上手拽,這也是你拽的?”小臭子說:“還沒見過哩,村裡人都說你腰裡掖著盒子炮。”秋貴問:“都這麼說?”小臭子說:“反正有人說過。”秋貴說:“我掖槍他們怎麼知道?”小臭子說:“人,精猴一樣。再說,你那紅綢子整天在屁股後頭撲甩撲甩的,還能瞞過一村子人的眼。”秋貴說:
“看見就看見吧,早晚也瞞不住,再說日本人佔在這兒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讓人們知道知道我也好。”
小臭子跟秋貴說了一陣子話,抽了秋貴兩根菸,就從炕上下來披大襖。秋貴說:“又去上你那夜校。”小臭子說:“還點名哩,我叫賈鳳珍。”秋貴說:“我說賈鳳珍,我整天也不回個家,你就這麼著走?”小臭子把紫花大襖披上肩,拿眼角掃著秋貴說:“你媳婦哩?”秋貴說:“給她娘上墳去了,後天寒食哩,從城裡過才叫我回家看門。也得走兩三天。”小臭子說:“那喬要是點名點到我呢?”秋貴說:“什麼正經學校,我上二高那會兒說不去還淨不去哩。你賣給夜校啦?再者說,你們那夜校也不知還能辦幾天。”
小臭子一聽秋貴的話礙著了夜校,就趕緊問秋貴:“夜校不辦了?可範同志給俺們做報告說,目前是持久戰,夜校也要持久。”秋貴說:“你人兒不大中毒還不淺,也給我講起了持久。咱倆持久持久吧,你還不進來。”
原來小臭子和秋貴說話時,秋貴早在炕上斜碼著身子鋪下了被窩,把帶綢子的盒子炮壓在炕頭底下。小臭子又把大襖扔回椅子上,也不脫鞋就先邁上炕。秋貴就去摸索她的棉襖扣兒。
小臭子偎到秋貴一邊,坐著枕頭吹滅燈,從枕頭上出溜下來。小臭子的嘴拱著秋貴的被頭,聞到一股新洋布味兒,就說:“被窩倒不賴,新裡兒新面兒,沒見你蓋過。新做的?”秋貴說:“可不新做的。要不是和你誰捨得蓋。”小臭子隔著新被裡又抓了抓絮花,絮花也很綿軟,心想,是洋花,也捨得絮被窩,到底不一般,怨不得他媳婦站在當街顧頭不顧尾地喊:“看這日子,吃什麼有什麼,花錢兒有錢兒。”
後半夜,街上有閨女們在走,閨女們在笑。小臭子想,放學了,她們正往家走哪,喬也不知回家了沒有。她推推秋貴,秋貴脊樑衝著她正睡,她就覺著個人像丟失了點什麼,心裡空得慌。窗戶上有月光,她扒頭看看他們蓋的被窩,才看清了這花洋布被面的顏色和花樣,也看清了被窩旁邊正堆著她一小堆棉褲棉襖。心想準都給我壓褶巴了,剛才也忘了放到遠處。
小臭子坐起來夠過棉襖想穿,秋貴嘟囔著說:“你過去呀。”小臭子說:“嗯。”秋貴說:“往後也許我回來得就更少了。”小臭子說:“怎麼啦?”秋貴說:“讓我去代安哩。”小臭子說:“四五十里地,去那兒幹什麼?你不在新民會了?”秋貴說:“這你就別問了。還有,你甭去上夜校了,長不了啦!”小臭子沒答理他,穿好衣服開門去爬椿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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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1)
秋貴去了代安,代安臨著封鎖溝,是日本人的一個大據點,住著日本人也住著警備隊。秋貴當了警備隊,在代安當班長。
敵人開始掃蕩,環境果真變得殘酷了。封鎖溝隔斷了八路軍的活動,警備隊死守著據點。老百姓要過溝都得受盤查。
國由區青聯抗調到縣敵工部。
百舍的夜校應了秋貴的言,散了。老有爹沾抗日,開始東躲西藏。喬要脫產,代替國去青聯抗。晚上國找喬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