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蘭一口氣兒沒喘勻,叫風嗆得咳嗽起來,“這話……咳咳……你娘跟你說的?”
“沒跟俺說。”山子拿袖子抹了一下鼻涕,紅著臉兒不敢看她,“俺夜裡睡醒一覺,聽俺娘對俺爹說的。”
他以前單獨住一屋,沐蘭來了,便將屋子讓出來,跟大春和秀姑住在一屋。兩個大人當他睡著了,說話沒個顧忌,不料想全叫他聽了去。
他雖還沒開竅,卻知道娶媳婦兒是個難為情的事兒。跟他一道玩兒的那些個皮小子,見到哪個男娃跟女娃走得近,定要拍著巴掌笑話人家不知羞,小小年紀就想媳婦兒了,他以前也沒少跟著起鬨。
正是肚裡存不住話兒的年紀,因怕叫小夥伴兒們笑話,竟生生憋住了誰也沒說。
對沐蘭又不一樣,沐蘭本就是他家的人,他也喜歡吃沐蘭做的飯,打心眼兒裡覺得沐蘭當他媳婦兒錯不了。是以沐蘭一問,便照實說了。
自打沐蘭賣小玩意兒攢下幾個錢兒,秀姑就沒一日不算計的。先是“白眼兒狼”,“忘恩負義”,指桑罵槐地說個沒完,後又哭窮,今兒說吃不起米了,明兒說買不起油了……
沐蘭原打算將大春給她買綵線珠子的錢還了,被她唸叨得不耐煩,索性也不還了。任她旁敲側擊,明示暗示,一個大子兒都不往外拿。
這幾日~她突然轉變態度,還當她改換策略了。時不時推了山子出來,是拿他當眼線呢。怎也沒想到,她不打錢的主意了,竟直接打起人的主意來。
沐蘭吃驚過之後,又忍不住好笑。秀姑肚腸裡那幾道彎兒,不必問山子,她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秀姑瞧中的無非是兩點兒:一是她背後那個“富貴榮華的孃家”,二是她夠勤快,主意大,心眼兒又活,不靠孃家接濟也能賺錢養家。
無論她將來能不能找到家人,將她籠到自家門下都是穩賺不賠的。說穿了,連她這個人都是王家的了,那她的錢還能跑得了?
這個算盤當真是打得又精又響!
山子在後頭瞧見她肩頭直抖,還當自個兒說錯了話兒,將她惹哭了,緊跑兩步追上來,探頭一看,卻見她笑得不能自已。雖不懂她笑什麼,可看她的模樣兒,分明不是因為要給他當媳婦兒而歡喜,不知怎的就有些惱怒,“你笑個啥?”
“沒什麼。”沐蘭拿手指抹去眼角濺出的淚花,慢慢地收住笑。再看一眼氣呼呼瞪著她的山子,又有些忍俊不禁。
且不說她沒有嫁人的計劃,就算將來有,她一個芯子裡幾十歲的人,也沒興趣一天到晚地哄著一個流鼻涕的小丈夫玩。不過這話她不打算說出來,就讓秀姑自以為得計地做一陣子好夢吧,她也能過幾天清閒的好日子。
退潮有些時候了,趕海的人早就散了,海灘上冷冷清清的。打眼望去,只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子,正彎著腰,專注地撿著什麼。
這女孩子沐蘭見過幾回,她有一個很好記的名字,叫月亮。人也長得跟月亮一樣美麗,圓圓的臉盤,清澈明淨的大眼睛。頭上包著帕子,一條烏黑油亮的麻花辮垂在肩頭上,辮梢綁著彩色的頭繩,隨風飄啊飄的,使得她成為這冬日裡灰暗冷寂的海灘上的一道靚麗風景。
沐蘭在村裡一向是與人為善的,到了近前,便笑著跟她打招呼,“嘿,月亮,在撿什麼?”
月亮想是沒有察覺有人到來,聽見她的聲音才驚訝地抬起頭來。眨著眼兒盯視她片刻,小臉兒忽地沉了下去,鼻子裡冷哼一聲,提起籃子掉頭就走。
沐蘭怔住,想不出自個兒什麼時候得罪過她,便扭頭去問山子,“她這是怎的了?”
山子兩手抄在袖子裡,縮著肩膀,將鼻子吸一吸,“以前村兒里人都誇她長得好看,你來了,都說你比她好看,眼氣唄。”
沐蘭無奈地摸了摸臉,心說她可從來沒覺得自個兒比月亮長得好看。正要將這事兒拋開去,忽地瞥見月亮腰間掛著的絡子被風高高地吹起來,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將籃子拋給山子,三步並作兩步追上來,“月亮,等一等。”
叫她抓住了手腕,月亮厭惡地皺起眉頭,“做啥?”
“你這個……這個……”沐蘭手指著她腰間的絡子,激動得結巴起來,“在哪兒買的?”
月亮用力甩開她,拿手按住絡子,像是要防著她搶一樣,“俺自個兒打的,你想怎的?”
語氣十分不善。
“你自個兒打的?”沐蘭驚喜不已,自顧自地提起她腰間的絡子細看。
那不是單獨打成的某一個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