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肯搭腔,沐蘭復又雀躍起來,忙撐開簍子給她看。
張氏探頭,瞧見裡頭裝著十來條渾身長滿肉刺的蟲子,還有幾隻扁圓的貝殼。認出是海參和鮑魚,便明白沐蘭為何不顧她擔心往深水裡去了。
原就不是真的生氣,心裡那點子不快立時煙消雲散了,語氣跟著軟和下來,“你這丫頭,讓我說你什麼好?”
沐蘭嘻嘻一笑,算是把這茬揭了過去,又嘰嘰喳喳地跟她講述起來,“……蟲子好抓得緊,我先瞅準了,憋口氣兒下去一把能抓兩三條。
那硬殼的傢伙可難抓了,那些個兒大的死死地扒住石頭,扯都扯不動,潛下去好幾回才抓到這幾隻小的……”
張氏一面聽她說,一面飛快地撈著海菜。這時節海菜生得好,沒一會子就撈滿一籃子。沐蘭又下了兩回海,在淺水區裡尋得幾樣能用的東西,還順手抓了一條半尺來長的魚。
兩個人心裡都記掛著吳語桐,眼見到了晌午,日頭開始灼人了,便結伴往回走。
一路有說有笑的,不知不覺到了谷口。沐蘭一抬頭,瞧見嫣紅慌慌張張地朝這邊跑來,心裡“咯噔”一下,立時生出不好的預感,撇下張氏快步迎上去,“嫣紅姐,出什麼事兒了?”
嫣紅兩手支在腿上,彎腰喘了兩口,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兒來,“語桐……語桐沒了。”
“什麼?!”沐蘭只覺大腦“嗡”地一聲,整個人都呆住了。
張氏聞言腿抖手也軟,兩個籃子齊齊滑脫,海菜撒了一地,琉璃蟹得了自由,沒命地往沙土裡鑽。她卻顧不得了,一把扯了嫣紅,急聲問道:“你是說語桐快不行了?”
“不是快不行了,是已經沒氣兒了。”嫣紅瞥一眼撒了滿地的東西,心裡直道可惜。然這個節骨眼兒上,也不好越過人去關心東西,嘴裡催促道,“你們快回去瞧瞧吧,郝姑姑也暈過去了。”
張氏捂著胸口叫了聲“我的天”,伸手拉了沐蘭,“快走。”
沐蘭尚未完全回神,任由張氏拉著跌跌撞撞地往前跑。腦子裡浮現出出門之前吳語桐笑著朝她揮手的模樣兒,耳邊一遍一遍地迴響著那句“我等你回來”。
說好了等她回來,怎的她才出去一個多時辰就成了永別?
吳語桐靜靜地躺在炕上,兩手疊在胸前,手裡緊緊地攥著那隻簪子。表情安詳,不見一絲一毫的痛楚。
郝姑姑已經醒了,正坐在那裡抹著眼淚,“都怪我,瞧見她闔眼兒躺著,只當她睡過去了。怕吵醒了她,還到外頭找了個蔭涼地兒做活兒,哪兒知道她一聲不吭的就……
都是我不好,合該不錯眼珠兒地盯著她才是……”
張氏原還不信人沒了,眼睛瞧見吳語桐的屍身,耳朵聽著郝姑姑的唸叨,這才信了。撲到炕邊兒上,眼淚跟開了閘了一樣落下來,“哎喲,這苦命的丫頭,連頓好飯都沒吃上,就這麼走了……”
沐蘭直直地盯著吳語桐的臉,胸口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每喘一口氣就帶起一陣令人窒息的悶痛。偏兩眼乾幹,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
郝姑姑、張氏和嫣紅,還有那些後來又死掉的人,都是辣椒婆救的,吳語桐卻是她親手救回來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活人。也正因為如此,她跟吳語桐之間有著一份特殊的牽絆。
在所有人中,兩人的年紀最相近,也最是聊得來。她們曾經一起暢想過,將來如果有機會離開守貞島,一定要賺很多錢買一座很大的宅院,將辣椒婆她們都接過去,大家一起開開心心地過日子。
隨著病情越來越重,吳語桐變得沉默寡言,絕口不提“將來”、“以後”的事兒。每每聽到沐蘭跟辣椒婆她們許諾離開守貞島之後如何如何,她的眼底都有著難以掩飾的憂傷。
沐蘭知道,即便島外的那個世界讓她歷經苦難,她還是想回去。她最大的心願,就是跟其他普通的女子一樣,找個知冷知熱的男人,生幾個活潑可愛的孩子,平平淡淡地過完下半輩子。哪怕清貧如洗,也甘之如飴。
可現在,她這個願望永遠都無法實現了。
嫣紅瞧不上吳語桐,吳語桐死了,她雖談不上十分傷心,可到底一起生活過這許多日子,想一想自個兒有朝一日也可能落得跟吳語桐一樣的下場,難免兔死狐悲,心中鬱郁。
再說死者為大,她跟個死人計較什麼勁兒呢?往後要過順當日子,說不定還要仰仗吳語桐這個死人保佑。
心裡打著這些小算盤,便想著做些什麼挽回一二。瞧見辣椒婆打來一盆清水,拿巾子蘸了要為吳語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