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不過上床之後,越慮他睡不熟,他卻越睡不熟,這種情形,在幼年是沒有的,到了二十歲左右,就來了,到了三十歲左右更厲害了,不知何故?”
文命道:“某有一句直言奉告,請老兄不要生氣。睡眠不足,就是思慮過度的原故,思慮過度,則擾動肝陽,心神不能安寧,如何能睡得熟呢?既然睡不熟,則心神體力都沒有休息修補的機會,日日如此,年年如此,人的身體就使是金石做成,也容易磨蝕,何況是個血肉之軀呢?敝處請求養生的人,有幾句話,叫作‘毋勞爾形,毋搖爾精,毋使爾思慮營營,乃可以長生’,這幾句話是很不錯的。我們做人,為個人生計問題,為社會服務問題,為國家宣力問題,原不能都是絕智棄學,遊心於玄默,學那個修練之士的舉動,但是卻不可不有一個節制。
依某看起來,大約獨坐之時,憑虛幻想空中樓閣,忽而富貴,忽而貧賤,忽而得意歡欣,忽而失意悲慼。這種叫作幻妄的思慮,是萬萬不可有的。第二是貪得的思慮。人生世上,生計固不能不維持,但是何必孜孜營求,力求滿足?廣廈萬間,所居不過容膝,食前方丈,所食不過適口。千思百慮,多益求多,何苦來?第三是痴情的思慮。終日營營於聲色貨利之中,固是可笑,就是為子孫後嗣計,亦是痴情。我只要盡我做父母之道,善教善養就是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他們的生計一切,我代他去思慮做什麼?第四是怯弱的思慮。憂病憂死,憂危難,憂失意,憂受人之愚弄,舉步荊棘,跼地蹐天,五日不在愁悶之中,無處不是畏懼之地,這是最犯不著的。聖人之道,盡其在我。
天壽不貳,修身以俟之,一切意外之變,思慮他做什麼?而且果有意外之變,亦決不是窮思極慮所能慮得到的,枉費心思何苦來!以上幾種思慮,可說都是無謂之思慮。至於處事接物,卻不可不有縝密深遠的思慮。但是亦不可過多,多則疑,疑則無所適從。而且畏懼的心思,就由此而起,弄到後來,事情反而不成,亦是有的。區區愚見,老兄以為何如?”
那老教師聽了,似乎有點佩服,便問道:“據先生所說,亦極有道理。但是我們無事之時,要常作有事之想,這個習慣自小早已養成,所以有時候要想斷絕那思慮,那思慮總是重重而起,真是苦不勝言。請教先生,有什麼方法可以去斷絕它呢?
”
文命道:“人手之初,可用數鼻息的方法。先靜坐下了,調起鼻息來,或者數鼻息之出,或者數鼻息之入,從一二三四數起,數到幾百幾千。久而久之,自能神明湛然,百慮不幹,這個是最便之法。從前敝處有一位大賢,教人看鼻端之法,就是從調息的入門。他有幾句韻語,某可以寫出來,請老兄看看。
說罷,見生徒案上有筆牘,就取來寫道:鼻端有白,我其觀之。一闔一闢,容與猗移。靜極而噓,如春沼魚。動已而吸,如百蟲蟄。氤氳變化,其妙無窮。誰其屍之?不宰之功。雲臥天行,非餘敢議。守一處和,千二百歲。
寫完,遞與那老教師道:“這是調息之方法,老兄倘能照此行去,夜間必能安睡,精神必能煥發,壽命必能長久,還望普勸貴國之人共行此法,使大家日即康強,同登壽域,某之望也。”那老教師看了,又思慮了好一會,再問:“照這個調息的方法,一定有效嗎?”文命道:“請老兄不必疑慮,一定有效。敝處還有一位大賢,做了一篇《養生頌》,極言調息的功用,某一併寫出來,給老兄做參考吧。”說著,取了筆牘,又繼續寫道。
已飢方食,未飽先止。散步逍遙,務令腹空。當腹空時,即便入室。不拘晝夜,坐臥自便。惟在攝身,使如木偶。常自念言,我今此身,若少動搖,如毫髮許,便墮牢獄,如酷吏法,如大帥令,事在必行,有死無犯。又用古語,及聖人語,視鼻端白,數出入息,綿綿若存。用之不勤,數至數百。此心寂然,此身兀然,與虛空等,不煩禁止,自然不動。數至數千,或不能數,則有一法,強名曰隨,與息俱出,復與俱入,隨之不已。
一旦自往,不出不入。忽覺此息,從毛竅中。八萬四千,雲蒸雨散。無始以來,諸病自除,諸障自滅,自然明悟。警如盲人,忽然有眼,此時何用,求人指路。是故老人,言盡於此。
寫完之後,遞給那老教師,一面和伯益站起身來告辭。說道:“荒廢館政,不安之至!再會再會。”那老教師接了文命的寫件,正要凝思,忽聽文命說要去了,慌忙起身挽留,但是文命等決不留了。老教師送出大門,方才迴轉。
文命看那街上的人仍舊是迷迷夢夢,一無精彩的在那裡走路,不禁嘆息,向伯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