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我。是不是也該我問問你了?”
“來而不往非禮也。
”沈默回頭笑道:“我不想非禮梅林兄。”
胡宗憲著他地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道:“你還準備站在張總督那一邊嗎?”
沈默用兩指輕捋一下大氅的衣襟,動作不帶一絲煙火氣,只聽他輕笑一聲道:“下官奉地是皇命,辦的是皇差,所以是站在陛下那一邊。”說著朝他拱手道:“承蒙梅林兄厚待,小弟不勝感激,請梅林兄留步。”便在鐵柱的接應下,飄然離去了。
神色複雜的望著很快消失在雪夜中的馬車,胡宗憲並沒有返回船艙,他扶著艙壁站在甲板上,任雪花將身裹成白色,卻仍在一動不動的想著心事。
身後的書童輕聲問道:“大人,我們回去吧?”
好半天胡宗憲才緩緩點頭,身上的落雪便撲撲簌簌下來,露出原本的灰色。他臉上自嘲地色彩越發濃重起來,聲低嘆道:“永遠都洗不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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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宗憲回到欽差衙署時,趙文華正在花廳裡聽曲,他在外面等候半晌,直到聽見曲子終了,這才讓人通稟一聲,邁步走了進去。
便見趙侍郎舒服的斜倚在軟榻之上,身周圍還圍攏著個如花似玉地侍女,兩女為他捶腿捶腿,兩女為他捏臂,還有一女跪在他的背後,以雙膝為枕,讓趙文華躺在她的腿上,為他輕柔的按捏頸脖。所謂溫柔鄉、脂粉堆也不過如此吧。
胡宗憲對這一套已經習以為常了,他朝屋裡塗脂抹粉,穿著花花綠綠戲服的一個男子點點頭,便對趙文華拱手道:“梅村兄,小弟回來覆命了。”趙文華字元質號梅村,比胡宗憲大九歲。兩人因為一個號‘梅村’、一個號‘梅林’,寫起來極為相近,便拜了把子,稱兄道弟,關係更勝尋常。
趙文華摸一摸身邊侍女柔滑地大腿,這才緩緩坐起身來,招呼胡宗憲坐下道:“老弟快坐下暖暖身子。”便迫不及待的問道:“怎麼樣,那小子答應了嗎?”他恨不得將張經打入十八層地獄,不放過一切可以利用地力量,就連沈默這種人微言輕的小角色都要利用……卻又自持身份,不屑與他交往,所以才派胡宗憲代為說和。
殊不知胡汝貞陽奉陰違,非但沒有拉攏沈默,還讓他給張經示警,如果讓趙文華知道真相,定然不會再跟他客氣。但胡宗憲極為謹慎,將約會定在湖中游船上,就算趙文華派人盯梢也無可奈何,所以他不慌不忙道:“至少他的態度是好的,答應的也很痛快,但是人心隔肚皮,到底會不會跟我們彈劾張經,不到他上書的那一刻,誰也不敢打包票。”他說得似言之鑿鑿,實際上什麼也沒保證,
無論怎樣都好擺脫干係。
趙文華卻沒想他這麼遠,他有些鬱悶道:“別看他屁大點官,毛權力都沒有,可偏偏卻又密摺專奏權,奏章是由錦衣衛北鎮撫司傳遞,而不經過我地通政司,要不哪還用老弟偏勞這趟。”
“為兄長分憂,是小弟應該做的。”胡宗憲謙遜笑道。
說話間,方才那個戲子已經褪下戲服、洗去臉上地粉底,換上尋常士子裝束,卻是一個相貌俊美的書生,只是鼻子有些鷹鉤,嘴唇也太薄,看起來不那麼忠厚。
他端著託上來,將茶水點心擺在桌上,便就勢坐在榻,安靜聽兩人說話。
趙胡也不他,因為他不是府上奴僕,而是趙文華地幕僚,姓羅名龍文字含章,也是在趙侍郎最窘迫的時候投奔而來,所以頗受優待。
兩人說了一會,話題便又到張經到底會不會倒臺上,趙文華憂慮道:“今兒個下午收到老爺子地報告,說是徐階已經穩住了陛下,答應暫時不任命新的總督替代……這是不是說明,陛下還沒有對張經死心呢?”
胡宗憲搖搖道:“無論如何,張經這個總督都做到頭了。”
“老弟何以見得?”趙文華前一亮道。
“因為的滅倭方針,與朝廷是擰著的。”胡宗憲輕聲道:“陛下和內閣希望‘速剿’,他卻主張‘緩剿’,在策略上與朝廷大政不一致,這才是導致陛下不滿的根本原因。”說著十分篤定道:“就算這一關讓他闖過去了,不久的將來,也依然會因此觸怒陛下的,所以陛下一定會換人的。”他這話還隱含著一層意思,那就是皇帝剛愎自用,順之者昌逆之者亡的性格,是不會容忍張經的一意孤行的。
趙文華聽了這層意思,拊掌笑道:“妙啊,汝貞,汝真乃大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