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卻將臉一偏躲了過去,他笑著說: “我以為你睡著了呢。”她恍若未聞,依舊躺在那裡,他便坐在床側,伸手輕輕拍著她的背:“好啦,就算是我的不是,你也生了整整一天的氣了,別的不說,飯總是應該吃的。”
她脊背繃得發緊,仍舊不理不睬,他沉默了一會兒,說:“你到底是不相信我,那麼神明在上,我若負了你,就叫我挫骨揚灰,不得好死。”她待要不睬他,可是實在忍不住,翻身坐起:“領兵打仗的人,怎麼不知道半分忌諱。”口氣雖然依舊冷淡,慕容灃卻笑起來:“你若是真的一輩子不理我,我還不如死了好。”
靜琬怒道:“你還說,你還說。”
他卻笑逐顏開:“原來你還是怕我死的。”靜琬被他這一激,惱上心頭,將臉一揚:“誰怕你死了,你就算死一萬次,也不干我的事。”他笑道:“我可捨不得死,我死了你怎麼辦?”靜琬哼了一聲,說:“厚顏無恥。”他依舊笑道:“對著你嘛,我寧可無恥一點。”
他這麼一老實承認,靜琬出於意外,怔了一怔,過了片刻才說:“呸,也不怕別人聽見。”他攬住她的腰,微笑道:“除了你之外,誰敢聽見?”靜琬極力的繃著臉,慕容灃道:“忍不住就笑出來嘛,為什麼要憋得這樣辛苦?”靜琬斜睨了他一眼,說:“誰說我想笑?”雖然這樣說,到底那笑意已經從眼中漫出來了,只將他一推:“走開去,看見你就討人厭。”
慕容灃笑道:“我這樣忙還抽空來瞧你,你還嫌我討厭——我倒打算一輩子讓你討厭下去呢。”靜琬道:“你要再油腔滑調,我可真要惱了。”他笑道:“我可是說正經的。”將那捲紙開啟來給她瞧,原來竟是一式兩份結婚證書。上面證婚人、主婚人的名字都已經簽好,用了私印,皆是永新城裡幾位德高望重的父執輩將領,下面男方簽名處,他也已簽字用印,只有女方簽字的地方,還留著空白。
她的指尖冰涼,他的手心卻是滾燙的,緊緊攥著她的手,他一句句念給她聽:“慕容灃尹靜琬簽訂終身,結為夫婦,願琴瑟在御,莫不靜好。”他念的極慢,一個字一個字,那聲音裡漫漫的一種喜悅,她每一個字都聽得那樣清楚,又像是都沒有聽清楚,只是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一樣,唯有軟弱的依靠著他。而他緊緊用手臂環著她,似乎怕一鬆手,她就會消失似的。
他的出生年月日,籍貫姓名,她的出生年月日,籍貫姓名,證婚人的名字、介紹人的名字、主婚人的名字……密密麻麻的端正小楷,寫在那粉色的婚書上,她向來覺得這樣的粉色很俗豔,但今天這粉色柔和的如同霞光一樣,朦朧裡透出一種溫暖光亮,她心裡也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感受,歡喜到了極處,反倒有一種悲愴,總覺得這一刻恍惚得不像真實。她緊緊攥著那證書的一角,他微笑道:“你可要考慮好,一簽字,你可就姓慕容了。”
她抬起臉來看他,他的眼裡唯有一種溫柔如水,凝望著她,千山萬水一路走來,兩個人都是千辛萬苦,他等了她這樣久,她也茫茫然尋了這麼久,如今才知道原來是他,這一生原來是他。
她將臉埋到他懷中去,他緊緊的箍著她,就像重逢的那一刻,可是這一刻更甜蜜,更篤定。這麼久,這麼遠,從初次相遇到如今,隔了這麼久,中間那樣多的人,那樣多的事,他到底是等到了她。
他的聲音像是夢囈一樣:“靜琬,你還記不記得……”她嗯了一聲,他沒有說下去,她也並不追問,其實與她的一切都像是在夢境,哪怕是現在明明相擁,可是因為等了太久,總覺得甜美得如同夢境一樣。但這夢境如此甜蜜沉酣,哪裡捨得去多想。他只覺得彷彿那一日,從城外打獵歸來,她靠在他肩頭睡著了。晚春的微風吹得牆上凌霄花枝影搖曳,她的髮絲癢癢的拂在臉上,滿襟滿懷只有她的芳香。他坐在那裡,四下靜無聲息,心中只唯恐她醒來,只願這一刻長久些,再長久些。
此生終於等到了這天長地久,一顆心安逸踏實,因為明明知道她是他的,明明知道這一生一世,她都會是他的。她的笑顏那樣甜美,黝黑純淨的瞳仁裡,唯有他臉龐的倒影。她的唇上有甜美的氣息,他吻在她的嘴角:“等仗打完了,我要給你最盛大的婚禮,我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們兩個有多幸福。”
她只含著笑,他握著她的手,原來這就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何敘安本來性格極沉著,今天不知為何,只是坐立不安。負著手在屋子裡徘徊,走了好幾趟來回,又看看牆上掛著的鐘。這間大的辦公室是慕容灃日常處理軍務的地方,牆上掛了好幾幅軍事地圖,桌子上小山一樣的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