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亦鈺在床上翻來覆去,可無論如何也睡不著。唐良娣死時的話一直迴盪在她的腦海裡,她有些害怕若是秦遊措真的這樣愧疚了一輩子,那她豈不是始作俑者?
她蹭地一下起身,隨意披了件外衣,出了門去。
月光隱隱攏在她的面容上,她抬眸,看見璀璨的星河,那樣耀眼彷彿從來不會悲傷。
她輕嘆一聲,走到花園中坐下,夏日的晚風也不減燥熱,掠過茂密的枝葉,枝葉簌簌作響,她的髮絲也被風繾綣,她握著石桌上的茶杯,靜靜摩挲著杯身的花紋,靜默無言。
“王妃,你在這裡。”
她微怔,身後傳來的毫無疑問是他的聲音。
“王爺。”她起身,回眸。
秦遊措的俊顏半掩在黑暗之中,皎潔的光線將他衣袍上的花紋透射得沁涼,他修長的手指握著一本泛黃的古書,慢慢從陰影中走了出來。星光便攏在他冷冽的俊顏上,他那雙眸子含著隱隱的疲憊,望不見底,窺不見心。
“王爺……”她頓了頓,“你還好嗎?”
“嗯,沒事。”他的聲音微微有些沙啞,彷彿喉嚨間摩挲著沙粒。
趙亦鈺知道他是不想讓自己擔心才這麼說的,她心下一窒,道:“王爺,我知道你心裡難過。不管是唐婉兒的死還是唐良娣,她們都沒有傷害過你,可是她們就這樣死了,你……你會怪我嗎?”
她終究還是問出了這句話,這句藏在心底裡的話。她不懷疑秦遊措對她的感情,但世界上總有一些存在的真理——那便是活人永遠都是贏不過死人的。
她活著,而唐家姐妹卻已經死了。她有的是與秦遊措相處的時間,他們今後的感情可能更好,也有可能更壞,可能在時光的流逝中彼此厭倦。而死人不用擔心這些,因為她們只用死去,然後供人懷念就好了。
只見秦遊措拂過她如瀑的髮絲,滑過她微微抿著的唇角,良久,他搖了頭,冷冽的語氣中帶著溫柔,“王妃,如你所說,如果今日死的不是婉兒那就會是你了,所以本王不怪你,你無須多想。”
趙亦鈺不知怎地,眼眶突然一酸。她知道他在安慰她,她知道自己一直在逼他選擇究竟該丟棄誰的生命。
她低了眉目,聲音輕而淺淡,“王爺,忘記這些過去吧……”
不管怎麼說,唐家姐妹是與秦遊措一起長大的情分,將心比心,若是有一日與她一同長大的人去世了,即使她與那個人已經成了仇敵,都會難免惆悵的吧,畢竟兒時的歲月,少年的時光,是無法替代的回想。
“有些人去了,但她曾經出現過,在生命中劃下了軌跡,那條軌跡會消失嗎?”秦遊措淡漠,道。
是啊,會消失嗎?趙亦鈺想起秦遊措說過,人就是生活在後果之中的,不管你愛一個人也好,恨一個人也罷,這個人的出現確實在無意中改變了你的軌跡,給你造成了影響,而那個人終究逝去,但他造成的影響卻會永存。
就像她自己一樣,她想要放下復國的心思,可復國之心有時會從夢裡呼喚她,讓她剎那驚醒。
放下,恐怕是世間最難的事情,在紅塵中翻滾,依靠的不就是執著嗎?
“王妃,你會怪本王嗎?”秦遊措冷冽的聲音中夾帶著無奈,淡淡迴響在她的耳畔。
趙亦鈺抬眸看他,盈盈一笑,“我為什麼要怪王爺?”
“因為有許多事情,本王並不能忘記。”他的目光飄向了遠方,似乎在沉思著什麼。
趙亦鈺淡淡揚了紅唇,世間的東西本來就是不會輕易忘記的,不管那個回憶是否痛苦,都不會有人想要忘記。
就如同唐婉兒,她跳河的那一刻便是想要遺忘了的,但後來被救起來,她恢復之前的記憶真的是偶然嗎?還是因為她心底裡本就是不想忘卻的呢?
如同筱雨,她是沒有記起自己曾經是太子姬妾的事情,但是她的習氣一直未改,仍舊自私自利,拜倒在擁有權勢的男子之下,依舊忘恩負義。
她搖了搖頭,“許多事我也無法忘卻,不會強加於王爺。”
“還好不是你……”他突然將她抱住,彷彿一鬆手,她就會消失一樣。
她知道他的意思是還好今日喪命的不是她,她不覺眼眸酸澀,枕在他的臂彎中。
他突然想起了什麼,緩緩地鬆開了一些,像是怕弄疼了她一樣。
夏風送來淡淡的花香,她微微抬眸,他那雙深邃的眼眸宛若深潭。她能感受到他的疼惜和心痛,他的糾結和迷惘。她自己又何嘗不是?不過都是滾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