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才感到自己相當疲勞,行走的步伐相當艱難。他趿著破草鞋,橫披著襯衣,踢踏著腳步往家中行去。
怡仔回家順路對明林爹說,桃嬸沒事了,叫他們放心;只是叫個人去替代明林叔,好輪番照料桃嬸。明林娘忙拉著他的手說:“怡仔,多虧你啊。你真是個好孩子!”她叫他到家歇會兒,怡仔搖搖頭,說他要回家去睡會兒。
他的確太累了。人在一陣緊張之後,放鬆下來,才會感到自己是多麼的疲睏。他到家一頭敞在破木床上,心中還隱隱想起明林叔的神色。他知明林心中雖感激他,但還是與他有距離。桃嬸就更不用說了。現在他家平安無事,還是遠著他們為上。他嘆了口氣,帶著一絲失意和悲傷疲憊睡入了夢鄉。
村內家家都去看了桃子,獨劉八嫂想去卻又不敢去。她的男人黑八罵她道:“就你個B嘴象頭老母豬樣長。別人不說的話你就敢說,平白無故得罪人不說,還搞出了事!”劉八嫂反與男人賭氣起來,她罵道:“我又沒有說什麼,總是村裡人胡說八道!”
“你個B嘴還有理啊!你口關不住風,又不是哪個不曉得!”劉八嫂反倒調高八度:“就你對!我不對!?你要是知好歹就看看去,別讓我為難不就得了!你個死雜種!”她罵男人象罵兒子一樣。
男人總是凡事佔下風,為了讓老婆不發火,便提了兩斤雞蛋去看桃子去了。順便也好給老婆討個人情,御掉過失。
黑八走到醫院看望了桃子後,又私下向明林道:“女人啊,在一塊兒就話多。無風三尺浪!我家的那個,說什麼總是有口無心。我昨晚就罵了她。她可急死了,要來看看桃子。我怕他嘴長又惹得桃子不開心。就自己一人來了。我的那個人啊,說話總是無心的,明林和桃子千萬別往心裡去。”明林笑道:“婦女在一起就是這樣,有的沒的直管說。會聽的就當什麼也沒有,不會聽的心小一點的就會出麻煩。這也不能怪你家的,我那個也太心窄了。”黑八聽了又是陪小心又是道謝。他機警地看了看周圍,後便在明林耳邊輕聲道:“明林啊,我們在一塊長大的,你也知道我的為人。有句話我說了你也別見怪。這事要怪,還是怪怡仔。誰沾近他,誰就一輩子討不了乾淨。”劉八嫂的男人黑八看似是個老實人,可心眼卻不少。因老婆平日兩眼總在怡仔身上溜,就老大不高興,卻又怕老婆而不敢言聲兒。此次也好藉機在這兒進言幾句。明林哼了聲,也不說話,眉頭擰在一起了。
黑八見此,怕失言,就忙告辭了。
作者題外話:村婦罵街,罵到了桃子的痛處。她在家喝下了農藥。情急之下,怡仔也顧不了許多,將她背到衛生站得以脫險。
七:男兒有淚
小山村裡的人過日子,很平常卻也彷彿平靜。時光悄悄地在這兒不留痕跡地流逝。當怡仔無意中用手梳理著凌亂的頭髮,發現掉下了一根白頭髮時,方知不知何時頭上已輕淡地點染上了秋霜。他留神一下明林叔,也感到如此。歲月在逼人啊,昔年青春的陽光,已從他們漸漸失去英俊的臉上斑駁了。連桃子也快失去了當日的神韻。鄉里人風裡來雨裡去,日頭底下過日子,英俊和美貌在他們的臉上停著的時光短暫。但劉八嫂看怡仔的眼神卻仍如往日一樣火熱,如六月豔陽,照得怡仔一見到她就想閉上眼。
鄉里的日子清苦,怡仔和明林仍是那樣清廋,可是劉八嫂夫婦卻總是這樣肥。別看五短身材的劉八嫂的男人黑八,卻有一個相當光榮的歷史身份;他是苦大仇深的放牛娃出身,是在舊社會受盡了苦的貧固農。學校要給學生們講階級政治課時,必來恭請他。他一到學校,就會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講起他小時沒爹沒孃的苦,會講起在怡仔家賣工夫放牛的悲……師生們聽了,沒有不流眼淚的。
已進入了*時期的春山已有了十來歲。當他聽到劉八嫂的男人黑八的訴苦,也是義憤填膺。黑八涕淚交流地說:“舊社會,是不將人當人看。惡霸地主是吃人肉喝人血的豺狼!我在舊社會,給怡仔家中放牛,挨餓受凍,過著地獄一樣的生活。怡仔他爹那個老地主,壓榨了我們窮人的血汗;人民天天沒飯吃,他一家子吃香的喝辣的。別看怡仔現在和我們一樣穿著舊衣裳,可舊社會他是位少爺,穿綢擺緞,出門就騎馬坐驕。他們長著腳就是不走路,卻從不將窮人放在眼裡。有一天,怡坐在他家那個門前,在大塊大塊吃著大魚大肉。我在牛棚裡牽牛,看到他碗裡的好吃好喝的,我餓得直咽口水……”同學們聽到這兒,有的女生就唏噓不已。老師們便帶著學生喊著口號:“打倒地主!打倒萬惡的舊社會!”人們對舊社會仇恨,對地主仇恨,對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