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光製糖經理麻生達之助氏,今晨八時五十分前後,在私宅二樓書齋,反鎖屋門,用自己常用的獵槍擊中左胸,企圖自殺。目前,尚未查清原因。”但據說,最近立石產業經理立石俊輔氏暗中囤積了大量的旭糖股票,使麻生氏苦於應付。特別是一週後將召開股東大會,麻生氏無計可施,為逃脫責任,不得已而自裁。此刻麻生氏生命垂危,正在私宅中搶救,但恐已無望。麻生氏頗受旭糖現任董事長魚住佑三郎氏賞識,是他一手扶植起來的實業家……”
廣播員用毫無感情的語調繼續讀著達之且的履歷。說是危篤,其實,已經視如死者了。
阿泉用顫抖的手指關掉了收音機。
“阿泉,記住啊,要堅強!我們如果挺不住,媽媽就會出事的。”
康子邊開車邊說。汽車駛向伊呂波坡道的皺轉變處,也幾乎沒有減速。阿泉呆呆地盯著窗外,只略微點了點頭。
秋季晝短,汽車奔進東京時,太陽已經落下去了。街上暮靄茫茫,燈光眨動著的眼睛。
汽車駛上代代木上原的坡頂,來到自家門前,不幸終於成為不可抗拒的現實而映入錄子姊妹的眼簾。平日靜悄悄的門內,停著許多輛汽車,其中還有插著報社小旗的,人影穿梭般來來往往,十分忙亂。
康子和阿泉把車丟在庭院的樹叢前,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入門廳。幾個男人一下子圍過來,不住地閃亮鎂光燈。她倆恍恍忽忽,拼命穿過人叢。客廳中,涼臺上,走廊裡,到處是三三兩兩的陌生人。康子的視線在人群中掃來掃去,搜尋矢代,然而,不見他的影子。
秘書戶坂泰三急匆匆從裡間走出來,象女人一樣白淨的前額上耷拉著兩三綹頭髮,色澤鮮豔的領帶也弄得歪歪扭扭。他平時對服飾講究得甚至令人討厭,今天竟如此狼狽。
“媽媽在哪兒?”
康子問了一聲,意識到人們的視線都悄悄地集中到自己和阿泉身上來了。她極力想鎮定下來,但心急如焚,自己也覺出聲音有些顫抖。
“在二樓,正等著呢。”戶坂泰三低聲應道,象安慰她們似地輕輕一揮手臂,做了個一切都安排妥當了的手勢。
阿泉從他身旁擠過去,跑上樓梯。
“爸爸怎麼樣?”
康子跟在阿泉後面,與戶坂泰三並肩上樓,察看著他的神色。她本打算問一句:有救嗎?但喉嚨哽塞,發不出聲音,戶坂泰三那無邊眼鏡的深處,流露出沉痛神情,沒有回答康子。
從書齋隔壁的日本式房間裡傳出啜泣聲。筱江搖搖晃晃地走出來,一看到康, 便用衣袖掩住了臉。
“晚啦!康子,剛才……”
康子輕輕扶住倒在她懷裡的母親的肩頭,站在房門口。達之助頭朝北躺在那裡周圍幾個男女低著頭,醫生和護士也在裡面。枕邊的經桌上點起了香;在繚繞的香菸中,這些人已經是毫無意義的存在。
康子和阿泉肩並肩久久地凝視著父親的臉。他的臉,比前天早晨在羽田機場分別時顯得更柔和,更有生氣,甚至凝結著靜謐和充實感。然而,這種感覺轉瞬間就從康子的心中消失了。死去的人還能有什麼呢?靜謐和充實只屬於活著的人。死者,不是一切都被剝奪了才成其為死者的嗎!以為死去的人如何如何,不過是活著的人從感傷中產生的錯覺罷了。
夜路岌岌(4)
父親的一切都被人掠去,變成一具毫無價值的軀殼,拋在了自己面前。這種實感,緊緊揪住康子的心,激起她滿腔憤恨。父親達之助那麼疼愛子女,慈祥可親,康子心頭不禁湧起眷念之情。
筱江嗚嗚咽咽;阿泉緊咬嘴唇,壓住哭聲,不時用指肚悄悄拭去落在裙子上的淚水。但康子凝視著達之助面容的眼睛始終是乾燥的。這雙眼睛裡,透露出搖撼她心底的風暴。
“我看看父親的胸口行嗎?”突然康子回過頭來,對醫生平靜地說。
醫生臉上露出詫異的神情。
“我要看看父親的傷口!”
“不行,你最好別看!”醫生有些驚惶失措,但這時康子的手已經伸向達之助的胸前。
周圍發出輕微的驚叫聲。與此同時,康子的五根手指抓住達之助的長袍衣襟,猛地向懷裡一扯。
達之助枯瘦的胸部纏著厚厚的繃帶,上面有一處暗紅色血跡,如同皚皚雪地上飄落了一片紅色花瓣,灼著人們的眼睛。
“姐姐,你要幹什麼?”阿泉捺住康子的手,含著眼淚說。
康子的眼睛象要把那塊血汙吸進去,死死地盯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