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千宮闕之間,湧起了讓人不安的騷動,隨即越加蔓延——一個個渾身白光的宮女,宛如石雕傀儡一般直挺挺的往外走,沿途阻攔之人紛紛被打倒在地。
有人發出尖厲驚恐的慘烈叫聲,如沒頭蒼蠅一般亂竄亂逃,卻反而死在化為石傀儡的宮女手中,鮮血漫了一地。
漸漸的,有武監與禁衛前來阻攔,卻也是一擊即斃,成為枉死的冤魂之一。
化為石傀儡的宮女們,無痛無怖,天生神力無人能擋,他們目光閃亮而呆滯,以極為古怪的姿勢,緩緩朝前移動證額,所過之處,若是遇到抵擋,便是殺戮四起。
一片混亂之中,石傀儡們踏著滿地的鮮血與殘肢,點燃了精美雕琢的宮室。
天干冷燥,火很快就燃了起來,帶著濃濃黑煙沖天而起。
禁宮大內,無數美輪美奐的樓臺高閣,都是雲帝時期建造的,整座主殿皆用木椽契合而成,不用一點鐵釘。
木助火勢,火光沖天而起,燃得高而明燦。
在一處無人的樓臺上,有人靜靜凝視著這一場飛焰橫天,眼中閃過滿足與欣慰。
梅選侍唇邊綻出一道笑容,隨即卻閉上了眼,眼角滑下兩行清淚。
“父親,我終於替你報仇了……”
輕輕一句,卻是一字一吐的深入肺腑。
她俯看著這一片混亂與殺戮,恍惚間,好似又回到了相似的場景——
滿面稚氣的少女,僅有十歲左右,兩朵圓寶髻散落下來,在滿地屍體與破爛營帳之中跌跌撞撞走著,找尋著。
“爹親……你在哪裡?”
滿地血汙,戰旗與甲冑散落一地,血腥的氣味刺得人喉頭作嘔,小小少女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抽噎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瀅兒……”
微弱的呼喚聲從中軍帳中傳來,她不顧一切地跑過去,費力地鑽進那已被鮮血染紅的坍塌營帳。
出現在眼前的,是面色青白,雙頰凹進,整個人都倒在血泊之中的父親。
平素英挺豪邁的父親,此時已憔悴得不成樣子,多日的鏖戰,等待他的,竟是這樣一場慘敗。
“父親……父親!”
她急切地喊著,卻一眼瞥見他胸口殘露在外的箭翎,頓時淚落如珠。
“瀅兒……”
她的父親費力的伸出手,撫摸著她的頭頂,張開嘴,想要勸慰,一時卻不知該說什麼好。
萬般無奈,都化為一聲苦笑,一道輕嘆。
“我這一敗,殤陽關便是失守,好好的八百里河山,又要換一個新主人了。”
他哈哈一笑,隨即便噴出血來,染紅了女兒的素白衣袖,更引得她肝腸寸斷!
“這個叫做秦聿的年輕人,果然非凡……”
他嗆著咳出點點血屑,右手卻痙攣著伸向天上,狠狠地,似乎要撕裂那無形而又無常的命運——
“但是我不服啊,我不服!”
“若是沒有那忽然升起的彌天大霧……整整一夜的大霧,伸手不見五指,就算是他趁夜偷襲,我軍也不會損失如此慘重!”
他聲嘶力竭地喊了這一聲,不甘而怨恨地瞪著由帳篷破洞處透出的蒼茫天光,眼角幾乎要裂出血來!
隨後,他急促呼吸著,整個人都蜷縮起來。
“父親……父親!”
挽著唯一愛女的那隻左手,終於也無力的垂落下來。
那一夜,在血腥、殘寥的屍堆中,在破碎卻不失王者威儀的旌旗碎片間,熾熱的火焰,也如同今晚一般飛橫凌天。
梅選侍眯起了眼,從那相似的火光回憶中驚醒過來,低低的梗嚥了一句,“父親……”
聲已渺,故人難追。
她靜靜聽著火光的嗶剝聲,恍惚間,卻仍能聽到父親那最後的一聲“瀅兒”。
那時候,她的名字,叫做柳瀅,而不是什麼“梅選侍”。
他的父親柳原,乃是姬氏王朝末代的護國大將軍,有靜帝親加九錫,進殿帶劍,一門加封五爵,軍功輝赫,天下盡知。
柳原軍權之盛,就算是身為天子的靜帝,也要退讓三分。
自靜帝之父哀帝時起,朝廷衰微,天子無德,九州群雄紛起,從那以後,朝廷管轄所屬,只有原本的三分之一州縣。
而柳原卻以自己一軍之力,成為朝廷晴天保駕之柱,連天子都要讓他三分。
這樣一個強勢之雄,卻在鎮守殤陽關時,與一股新興之軍鏖戰九晝夜,竟是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