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過了這麼多年,請原諒我直到現在才和你聯絡。當你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大概已經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可是,我不想帶著那個讓我一生都得不到安寧的秘密去見上帝,因為那樣一來,我就會得不到上帝的寬恕,我的靈魂就上不了天堂。
知道嗎?小桐,父親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我不能沒有他,所以,從小到大,我沒有做任何違揹他意願的事情,即便那些事情非常殘忍,給你及很多人帶來傷害。但我想,只要父親高興,笑一笑,我也會去做。但是,當我慈愛的父親最終變成可怕的魔鬼的時候,我很後悔當時的順從和沉默,甚至還成了可恥的幫兇。我也曾想過,如果當年我沒有出面誘騙那些女孩去玩,是不是就不會發生悲劇了?那樣的話,我們或許會是最好的朋友,你永遠是我姐姐。我還記得,有一次我隨父親去你家玩,你把自己最心愛的玩具和糖果讓給了我,這讓秋秋很生氣,說你偏心要和你絕交。小桐,我還能像以前那樣喊“姐姐”嗎?你能原諒我嗎?我這一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能夠得到你的寬恕。
上天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潘多拉盒子在二十多年前的秋天就被開啟了,原諒我沒有辦法阻止魔鬼,我無法站出來指責對我有著養育之恩的父親,我所能做的,就是懲罰自己!
小桐,我很快就能見到秋秋了,我也會乞求她的寬恕!
梅梅
梅梅?章桐的腦海中迅速閃現出了一個孱弱的女孩的身影,一頭齊耳的短髮,瘦削的臉頰上總是架著一副與臉形極不相稱的大大的黑框眼鏡,可是儘管如此,很多東西在她眼中仍然是模糊一片。她是陳伯伯唯一的女兒,每次來章家玩,都會怯生生地跟在父親的身後,從不主動和別人說話。由於年齡相仿,大家又都是女孩,所以沒有多長時間,章桐就和梅梅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只是,章秋卻和梅梅對著幹,認為章桐偏心於梅梅,時不時欺負梅梅。可是,好景不長,妹妹失蹤後沒多久,陳伯伯就帶著梅梅離開天長市了,就連父親的葬禮他們都沒有參加。隨著時間的推移,章桐也在記憶中漸漸地把梅梅的身影模糊淡忘了。
可是如今,梅梅又一次出現在了章桐的生活中,並且是以這麼一種特殊的方式,一時間,她有些無法接受。上一次與陳伯伯見面,他分明說梅梅是車禍去世的,那麼,梅梅怎麼又會出現在療養院裡呢?為什麼要給自己寫這麼一封奇怪的信?陳伯伯究竟隱瞞了什麼?難道妹妹的失蹤真的會和他有關?梅梅信中怎麼會把自己的父親稱作魔鬼?一個個疑問如潮水般接踵而至,章桐的心裡成了一團亂麻。
王亞楠沮喪地站在一棟破舊的居民樓底下,這裡因為馬上就要拆遷了,所以連一條最基本的柏油馬路都沒有。剛剛下過一場瓢潑大雨,滿是磚瓦碎石的泥濘路面迅速變成了一鍋糨糊,只不過是泥糨糊,才走沒有幾步,兩隻腳就全都陷進泥地裡拔不出來了。
助手小鄭開始發起了牢騷:“王隊,就沒有別的路好走嗎?再下去,咱們就得打赤腳了!”
王亞楠無奈地搖搖頭,乾脆把鞋子脫了,用塑膠袋裝好,邊繼續往前走邊向在身邊帶路的當地派出所同事詢問道:“這裡這麼難走,你確定郭桂霞家還住在那邊嗎?”
派出所的民警是一個年輕的小警察,看來剛下基層沒多久,鼻子上長滿了青春痘。他一臉的苦笑:“老所長交接時說了,這是唯一的一戶無論什麼條件堅決不肯搬家的釘子戶,都上報紙了,生活條件多麼艱苦,斷水斷電是家常便飯,可是他們就是不搬家。你看,周圍的那些剩下的無非都是為了多要幾個拆遷費和拆遷辦在打拉鋸戰,可就是最裡頭的郭家,死活不搬,也不談條件。我們派出所都去調解過好幾次了,沒用,理由就一個,說要等自己的女兒回家!還好現在有拆遷法,拆遷辦的那幫傢伙動不了他們,不然的話,那塊地早就被剷平了。”
聽了小民警的一席話,王亞楠的鼻子不由得一酸,她能夠理解為何郭家死活不肯搬家的原因,章桐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她今天選擇大老遠地橫跨大半個天長市城區跑到這裡來而不是在電話中簡單地通知對方死訊,就是因為在公,她想親自問問仍在堅守的對方父母對於案子發生時的記憶,而在私,王亞楠實在不忍心透過冰冷的電話線來公事公辦地告訴對方他們的寶貝已經找到了,只不過那是一堆冰冷的白骨。
王亞楠這麼做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無論哪一個警察,當他面對被無辜奪去生命的孩子冰冷的屍體時,他們的心都是最軟的。而王亞楠只是其中最普通的一個警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