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中年人鑽入,訝然問:“聞前輩,這裡的警衛怎麼不見了?剛才他還給晚輩打手式……啊……”
慘叫聲中,人向前一裁,跌入蹦起相扶的一位中年人懷中,背心飛刀柄入目。
千面客迅速吹熄了燭,從帳後破帳而去。
天色太黑,他極為機警,鑽出帳使伏地急滾,但覺身軀上空罡風颯颯,暗器破空飛行掠過上空半尺左右,危機間不容髮。
“啊……”右面的帳幕中傳出慘號聲,有人遭殃了。
右方百步外的矮林裡,驀地蹄聲如雷,馬嘶聲急切,坐騎和健騾四面狂奔,亂得一蹋糊塗。
“快救坐騎!”有人大叫。
黑夜中誰敢出去攔截狂奔的健馬?何況帳幕傳出的慘號,已足令這些人心驚膽跳,誰還敢冒被襲擊的風險救坐騎了緊和馬片刻間便跑了個精光大吉。
人也跑了不少,因為黑暗中有人失魂般狂叫:“大刺客林彥!他沒有死!”
千面客與黑狼會的一群死黨,守住了前面的一座帳幕,連自己人也禁止接近。
終於,情勢穩定下來了,沒有人在外走動,任何擅自移動的物體,皆可能受到勁矢與暗器的攻擊。這種防守的方法固然有其優點,但缺點也不少,最大的缺點是喪失了主動權,無法制造有利情勢。
好漫長的夜,風吹草動也令這些人心驚膽戰。
午夜已過,東南角傳來沉雷似的叫聲:“當紅日升上東岡頭,仍不散去的人,殺無赦!”
相反的一面,傳來龍姑娘清晰的叫聲:“梁剝皮,你的時辰到了,你的時辰到了!”
不久,另一面又有人高叫:“不想死的人趕快離開,時辰不多了。”
最後,是林彥洪鐘似的嗓音在夜空震盪:“在下要的是梁剝皮,不願意為這惡賊陪葬的人,趕快自尋生路。”
鬧了一夜。有些人已接近精神崩潰邊緣,但沒有人敢移動,因為移動必將成為勁矢暗器的標靶,死在自己人手上。死畢竟不是什麼愉快的事。
曙光初現。宿營區瀰漫著死亡的氣息。兩匹健騾倘佯在半里外的原野裡,顯得那麼蒼茫、死寂。帳幕旁堆放的三四十袋貨物,是那麼死氣沉沉,那裡面盛有梁剝皮一些最值錢的珍寶古玩,已經無人再加過問了。
天亮了,不怕再有人接近襲擊,強弓可將人阻止在兩百步外,可怖的黑夜終於過去了。這些黑道兇梟們,是酷愛黑夜的畸形族類,黑夜是進行罪惡勾當的最好時光。但今天,他們感到光明似乎是他們的救星,黑夜不再那麼可愛了。
幾個人在小溪旁洗漱,一個留了大八字鬍的中年人,一面用毛巾抹臉,一面向正在淨手的千面客說:“聞兄,你心裡面打算好了嗎?坐騎散失了,僅找回兩匹馱騾,想脫身真不容易,怎辦?”
“我真不甘心。”千面客咬牙說:“三年心血,斷送在一個初出道的小輩手中,我真的不甘心。當初我留在京師籌劃,聽到毒龍石兄的死訊,我還以為傳聞失實,沒料到林小狗真的那麼可怕。不管怎樣,咱們得盡人事聽天命。等會兒分配人手,徒步趕到南宮縣,將順德方面的人緊急如來聲援。”
“太陽快出來了。”中年人訕訕地說:“聞兄,承認失敗吧,這件事已無可挽回,兄弟抱歉。”
“你……”
“兄弟要走了。”中年人失聲長嘆:“唉!並非兄弟為人謀而不忠,只是覺得犯不著替梁剝皮墊棺材背。兄弟也想開了,名枷利鎖在生死關頭,是可以丟開的。論功力。你我都無法與毒龍石兄相提並論,也無法與神荼鬱壘分庭抗禮,是無法與林小輩拼命的。活著,這才是重要的事。兄弟要走了,聞兄,你要阻止我嗎?”
“如果我不答應你走呢?”
“這……我希望你答應,更希望你不要阻止我。”中年人木無表情地說。
“好吧,我不阻止你。”千面客懊喪地說:“你我都不是能忍受道義拘束的人,你有找尋生路的權利。”
“你不走嗎?”
“我?”
“聞兄,你已經盡了力。”中年人誠懇地說:“這是一場利害的結合,誰不為自己打算?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已經盡了全力,可說於心無愧,沒有人敢狂妄地保證哪一個人不死,也不能保證自己不死,對不對?走吧,聞兄,留得青山在,哪怕沒柴燒?再不走就沒有機會了。”
“我知道。”千面客說。
“我不能為自己的行為辯護,這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我走了,保重。要不,我在前面等你做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