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物確也弄人,這麼一個人兒卻偏偏讓他生了這麼一張臉,設若換上一張冠玉般俊面,那真不知要羨煞多少人呢。
頭三天,一晃過去,沒生意上門,一文錢也沒掙到。
本來嘛,才開張,哪行哪樣不是這樣兒?
儘管魏胖子與老帳房不遺餘力地到處宣揚,說店裡來了位活神仙,天如因有鄉親關係,攤兒也擺在他門口,不用說,那是吹噓、誇大、渲染,沒人兒肯信。
過路的人,都只投以既詫異又帶訕笑意味的目光,卻不願意走近攤前來問津。
書生呂毅對這種看似必然,又好像苗頭不對的情形,毫不在意,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魏胖子卻反而有點難過,一番慰勸費了大半夜工夫。
人,究竟禁不起一再宣揚鼓吹,忍不住心中的好奇。
第四天早飯過後,卦攤兒來了生意,發了利市。
那是個中年粗壯漢子,一身藍布衣褲,戴著草笠,袖子褲腿卷得老高,手上、腿上都是於泥巴,一望而知是個莊稼漢;他還是抱著靈不靈、試試看的想法。
走到卦攤前,直愣愣地望著書生目毅,劈頭一句話,便說:“算卦的,你這卦靈不靈?”
書生呂毅想笑,可是他沒笑出聲來,望了望面前這半截鐵塔,答得妙:“這很難說,我磨破了嘴,說上了天也沒用,你老兄何妨試試看?”
莊稼漢,老實人,說話不會拐彎兒,直筒筒地說道:“我本來就是這個打算……”頓了頓,一翻牛眼,說道:”你說話怪好聽的,哪兒來的?““北京。”書生目毅答了兩個字。
“怪不得。”莊稼漢咧了咧嘴,算是笑,道:“北京,離這兒很遠,是麼?小時候聽我爹說過那兒很熱鬧,有皇上、宮殿,還有什麼大樓,人能擠死人,早就想上北京逛逛,可是不敢去,沒盤纏也去不成……”
這倒好,哪像是來問卦的,他一抹嘴,嚥了口唾沫還想往下說。
書生呂毅已然微微地皺了皺眉鋒,截住話頭,道:“老兄,你是看相、占卦?”
莊稼漢停了嘴,還有點不甘心,摸了摸口袋,又愣愣發問:“算一卦兒文錢?”
書生道:“卦不靈不要,卦要靈,隨你老兄的意思,給多少我要多少。”
“這倒稀罕。”莊稼漢呆了一呆,道:“你先生還是開個價吧,我給不了你太多。”
書生不禁失笑,道:“這樣吧,靈,你給我兩文,不靈,我分文不取,如何?”
“兩文?”莊稼漢有點不相信,瞪大了一雙牛眼。
書生呂毅笑道:“我是因人開價,這年頭兒掙錢不容易,我怎好多要苦哈哈的血汗錢?
換個錢來得容易的,我會獅子大開口,狠狠地敲他一筆。”
莊稼漢聳然動容,道:“看不出你先生還是好人……”
書生呂毅一笑接道:“好人,壞人,臉上都沒字兒,你老兄要問什麼,說吧?”
這是他第二次催促,莊稼漢突然間害了羞,搓了搓一雙滿是幹泥的手,咧嘴囁嚅,赧然的說道:“我老婆快生了,接生嬰說出不了三五天,這是頭一胎,你先生給我算算是個小子還是個賠錢貨。”
聽口氣,這位老兄望子心切,希望是個能接替香火、傳宗接代的小小子。
書生笑了,對這種人,用不著弄璋、弄瓦,文謅謅的、酸溜溜地那一套,手未動一下,只望了對方那張淳厚、樸實、憨直,濺了幾點泥星兒的大臉片刻,便道:“這容易,恭喜老兄,添丁發財,是個小子。”
莊稼漢正被他看得臉紅心跳,聞言一蹦老高的,驚喜大呼:“真的?先生,你不是誆我高興吧?”
“這還能騙人?”書生淡淡笑道:“靈不靈,三五天後便知。
錢,你先別忙著付,等到時候再說,不靈你老兄別給,再不然你砸我的卦攤兒。
“”這樣就行了麼?“顯然,莊稼漢動了疑,沒吃過羊肉,總聞過腹羶味兒,他看過不少算卦的,可從未見過像這位算卦先生不動手,只憑眼睛的。
“行了。”書生點頭說道:“我這算卦的跟一般走江湖、混飯吃的郎中不同,信不信由你,靈不靈到時自知。”
這時候,卦攤兒前已經圍上了不少吃飽了飯,閒著無事兒的看熱鬧的人。書生話才說完,突然有人笑著插了一嘴:“聽見麼?大牛,別在這兒發愣了,回家等著去吧。
先生要是算得準,你就只管樂掉了牙抱小子,好在只有三五天,你急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