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般漸漸甦醒的冷水,乖巧的,乾淨的,清爽的,從地底升起來的涼氣,在五月的早晨,讓人心曠神怡。綠色的資水依著俊秀山稜緩慢地流動,沙丘不知名的樹上有鳥兒清脆鳴囀的聲音,樹葉間透著黎明的曙光,縱橫交錯,土地潮溼,野花野草恣意熱鬧著。
第218節:第十一章 重拾舊愛(20)
一開啟門,我就被駭住了,崔西晨坐在地上,頭埋在膝蓋間,聽見聲響,他抬起頭在茫然中看了我一會兒。
“你醒了?”他聲音暗啞。
我呆在那兒說不出一句話,這一夜,他就是這樣一個姿勢?
“好些了沒有?”他的意識清晰起來,眼睛裡也有了神采。他起身,又猝不及防地蹲了下去,腿是痠軟的。
“我今天必須回深圳了,那邊有很多的事要處理。我是怕你一個人開車,時間太長。如果你能走,我們今天就動身吧。”
我也必須回深圳了,錯過了交作品的時間,我就前功盡棄了。像我這樣一個女人沒有了愛情,如果連事業也沒有了,也許就徹底垮掉了。
見我不說話,崔西晨又說:“如果你還不想走,你留在冷水,等身體好了再走。記得開車的時候要注意一點,累了就到臨時停車段休息一會兒。”他很少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
“我跟你走。”我的身體還很虛弱,但我的語氣很堅定。
留一點力氣給自己吧,不要再在愛情的深淵裡掙扎了,好好地開始生活,開始我無愛的人生。
崔西晨和羅唯都不是我能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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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從未聽到過的一種聲音,從半空中傳來,轟轟隆隆,鋪天蓋地,壓得我耳膜像要脹裂似的痛。驚恐之中,只見前方左側山坡上石頭像篩糠一樣滾落下來,正砸落在離我們前方不到十米的一輛黑色別克上。頃刻間,車子就被埋在可怕的泥石流下面。這突如其來的一幕令崔西晨邊踩急剎車邊往左邊打著方向盤。可是來不及了,泥石流像奔湧過來的浪潮一樣衝下來,淹沒了整個路面。
我的頭腦陷入一片混亂之中,驚駭命運不再肯給我多一秒的時間思考與道別。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候,崔西晨丟棄了方向盤,猛然把我拉進了他的懷中,張開雙臂緊緊抱住了我的頭。巨烈的撞擊與巨大的晃動中,我聽到玻璃碎裂的聲音也聽到崔西晨痛苦卻壓抑的低哀聲,我在他的懷裡驚恐地看到黑暗像幕布一樣迅速地遮掩光線。
第219節:第十一章 重拾舊愛(21)
世界又回覆到了盤古開天之前的寂靜與混沌,我卻在這種寂靜與混沌中孤獨地行走,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可是,羅唯出現了,他形銷骨立,憔悴落魄地站在我的前方。我奇怪,這天地萬物我都看不見,卻唯獨能看見他,看得清他臉上每一塊肌肉,他濃而黑的眉毛,他輪廓分明堅毅的嘴唇,還有那雙眼睛,那雙正在經歷著極度痛苦而充滿期待的眼睛。他看著我,然後伸出手,對我說,“我帶你走”。他的手冰冷,能清晰地觸控出他骨骼的大小。他說“你要光,我帶你去找光明,找到屬於你的出路”。我們依然在黑暗中行走,行走,行走。這黑暗越來越冷越來越深,我的心越來越慌。我感覺背後一雙眼睛在盯著我看,驀然回過頭去,我見到了崔西晨,他本是與我相背而行的,但此刻他同樣地迴轉過身,在漆黑裡看著我,眼神也像羅唯的一樣痛楚不堪,而他的身體不斷向前滑行,離我越來越遠。我伸手想抓住他,想讓他跟我們一起走,可羅唯牽我的手那樣緊,像要鉗斷我似的,他說“你要光,你要光才能有光”。他不顧我的痛苦,撕裂般將我帶向我們要去的那個方向。“你要好好的。”羅唯說。終於,我看到了光,那微微的不明確的,在黑暗中如束遙遠的手電發出來的光芒令我迷惘。“你要見到光才行。”他將我狠狠推向了那線光明。
我醒了,我依然在崔西晨的懷裡。我動了動,低低喚了一聲他的名字,然後我聽見自己遲疑地喊出第二聲,第三聲,一聲比一聲戰慄,一聲比一聲細弱。死一般的沉靜中,沒有人來回應我。
很快我欣喜地發現,我還能聽到他的心跳音。我伸出手到處找我的手機,我想看看我睡了多久。可是不對,我的手上為什麼有一片黏乎的潮溼,我不敢置信地拿到眼皮底下一瞧,那是血!
我用力地推崔西晨,他不醒,我的手在他的身上四處亂摸,我想起剛剛他那聲痛苦壓抑的低哀,一定是受了傷。他身上沒有哪裡出血,我的手摸到了頭上,天,那些血是從他頭上流下來的。
第220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