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氣,姿態如大猩猩要攻擊對手那樣異常興奮。
從冉會長的話裡陸豐華能體量到久居邊地的內地商人們的辛勞和甘苦,邊軍成為了他們的後盾,“冉會長在這裡呆了多長時間了?”。
冉會長望了望屋頂,做出若有所思的模樣,眼睛在鬍子拉碴的毛臉上轉動,隨後,捏指一算,說:“如果從我爺爺那代算起,在這裡待了八十多年了。”
“哦,八十年,近一個世紀的時間,你算是土生土長的巴當人了,說來聽聽。”陸大人似乎對移民的情況很感興趣,他或許想在冉會長的移民經歷中捕捉到治邊的點滴資訊。在陸大人眼裡,冉會長是一個優良的雜交品種,有陝西漢子的豪爽,說話時聲音高亢,明顯的秦腔大嗓門,同時更多地具有康巴男人的那種特有的硬朗和內斂。
“算是陸大人說的土生土長了。”冉會長用茶蓋推水抿了一口茶,潤了潤嗓子,說:“我爺爺家是做錢莊生意的,我爺爺的父親要求他就是好好跟他幹,幫他料理錢莊。可爺爺呢?用老祖的話說,他是一個‘逆子’,從小就喜歡雲遊四方,自從脾氣古怪的父親打死了母親之後,爺爺就發誓遠離他父親,就這樣偷了父親的兩萬銀票,跟著同鄉的商人在成都的分號提取了銀兩,買了絲綢、布匹、百貨,準備沿著茶馬路落腳藏地昌都做生意。”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23 大手筆(7)
“那怎麼滯留在巴當呢?”
“當他們的馱隊到金沙江邊時,連續一個月的滂沱大雨使江水陡漲,滔天的濁浪翻上了江岸,沿岸的寨子和田地早已衝得無影無蹤。在桌巴龍渡口,過江的牛皮船早已停渡,就是出重金過江舵手們都伸舌頭說,‘傻瓜都嚇得清醒了,何況不傻的人,現在過江等於把人朝死裡推。’這樣一來只好卸下貨物在江邊等待時機。可那該死的雨,誠心與他們過不去,去寺廟進香磕頭,往江裡拋物品祭河神,反正能想起來的菩薩神仙,能唸的經,能幫忙的巫師都請了,無濟於事,天就像被刀子捅漏了一樣,沒日沒夜地狂瀉。”這時,冉會長掏出德國懷錶看了看,問陸大人:“這些無稽之談大人聽了會膩耳吧?”
“沒,正在興頭上。”陸大人的這番話是在鼓勵冉會長,鄭雲龍也覺得蠻有意思,起身在旁邊煨著茶壺的火盆上提起壺給兩位續水。
冉會長揣好懷錶,揩了揩嘴唇說:“下漏了的天依然如舊,此時僱傭的馬幫等不及了,他們提出要多加銀兩,否則他們就要打道回府了。就在雙方僵持不下的那個夜晚,甲棒(土匪)襲擊了他們,甲棒從商隊丟棄的臘肉骨頭上判斷,這支連肉骨頭都啃不乾淨的隊伍,一定是初出茅廬的結夥客。萬幸的是,在甲棒包圍他們的時候,我爺爺正蹲在江邊上拉屎,突然傳來一陣慘叫聲嚇得他伏在一塊大石頭上藉著依稀可見的天光,看見黑壓壓的一群土匪正揮刀拿槍地掀翻帳篷,他嚇傻了,蹲在石頭後面不敢露面。不多時一聲響亮的口哨聲傳出後,土匪們帶著騾馬朝河西山隱去。當爺爺走到帳篷前時,天開始麻麻亮,四十多人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無人倖免。第二天所有的屍體全部擺在江邊的空地上,引來許多納西人和藏人的圍觀。當時衙門來了一個半藏半漢的小官帶著一幫人,向我爺爺問詢了情況的經過後,派了一些兵去追,數日沒有音訊。這一場災難給叛逆輕狂的爺爺一個劈頭蓋臉的下馬威。他為兩萬元的銀票悲傷,為十三位一同出來闖天下的同鄉悲痛,十九歲的他從父親生意的起落中知道,錢丟了可以再來,而命丟了是無法挽回的,因為十三條人命,爺爺不敢回老家。錢財兩空的爺爺走在巴當的街上,飢餓和無家可歸使這位過去衣食無憂的人陷入了絕境,隻身孤影,又無法同當地人交流,從此,從一個主流社會的富家公子淪為終日與乞丐為友而無家可歸之人。”冉會長稍事停息,儒雅地端起蓋碗茶用茶蓋推湯慢飲。
鄭雲龍被冉會長的家史深深吸引著,他聯想到自己比冉會長爺爺還悲慘的命運,心裡百味頓生,他非常關心起這位流落他鄉的十九歲青年的日後是怎麼活下來的,他為冉會長續上水後問道:“後來呢?”
冉會長笑了笑說:“年輕人也關心這陳年舊事。”
“嗯。”鄭雲龍欠欠身子回答說。
“那好,那我就家醜外揚了。”說罷便看了看陸大人,陸大人感慨萬千地說:“的確讓人心酸,關鍵是在人生地不熟的藏區,生活習慣,語言與內地的差異太大了。”
“確實難啊。”冉會長繼續說,“一個乞丐,一個生活在社會最低層的人要想回歸到主流社會,比上刀山還難。爺爺晚上睡在江邊的窩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