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石田秀一道:“王府啊。”修治心裡納罕:汪明月與這個深宅大院是什麼關係呢?
修治與石田秀一等了二十多分鐘才被人接待。那人三十多歲,高個長臉,說話斯文客氣,名叫李伯芳,沒說什麼頭銜官位,只說自己是幫主子辦事的人。石田秀一呈上了兩鐵盒綠茶作為禮物,請他多為關照。李伯芳道:“老宮城旁邊那一條商街的計劃,小王爺還沒有跟族裡親戚們定下來,何時啟動還未可知。眼下就是王府裡面有些修修補補的小活計,石田先生開的是大會社,怕這點小生意不入您的眼啊。”
“開門做生意,沒有大小之分。更何況世人都以能夠結識皇親貴胄為榮,能為王府效力是我們的榮光。”
李伯芳擺擺手:“那是過去了。您看大門口,我們現在連匾額都不掛出來。”
石田用不知從哪裡學來的中國話熟練地奉承:“瑞氣深藏。”
李伯芳也笑了:“這個確實……帥府西樓是石田先生做的?”
“那是去年年初的專案。”
“落成之後我去觀禮了,確實不錯。造型精美,風格古樸,質量上乘啊。”
“您過獎了。”
兩人正說得愉快,一人從外面進來。李伯芳從座位上站起來,石田秀一也當即起身,修治也跟著站起來。來人正是小王爺愛新覺羅顯瑒,他穿著件杏色長袍,外罩栗色錦緞馬甲,下巴微揚,斜著一雙長目在石田和修治臉上掃了一眼,問李伯芳:“日本人?”
李伯芳幫他點上煙道:“是良友會社的石田先生和東先生。”
顯瑒也不寒暄,也不跟石田握手,走到李伯芳剛才的位置上坐下來,吸了幾口煙道:“我不想僱日本人的。但你們背後的工作做得不錯啊,少帥都替你們說話了,我跟他有些交情,不好駁了面子。”
石田剛剛把伸出去的手收回來,此時微微含胸,是個熱忱的討好的姿勢:“謝謝王爺的關照。”
那小王爺隔空用菸斗點了點:“但別勝臉。活兒幹不好,工錢我不付,故宮商街的工程你們也別想碰。到時候誰來說也不行。”
石田道:“訂合同,有標準。敝社的工程質量經得起考評。”
這人說的中國話有一大半修治是聽不懂的,但他的嘴臉態度,修治卻看得明明白白。那樣黑眼珠望天白眼珠看人的神情,那用菸斗點人的動作,那自自在在不以為然的姿態,充滿仗勢欺人的蠻橫無禮。
修治則為人如此:他不會瞧不起一個人的貧弱,他對工地那些在自己領導下衣衫襤褸,揮汗如雨的匠人們始終懷有敬意和重視。他也不會因為一個人的富有強勢而分給他更多的尊敬和熱情,因為他不想佔便宜,所以別人的財富與他無關,犯不著因此而降低尊嚴。
無論怎樣內斂矜持,他的態度總會透過一些舉動和行為表現出來。工人們看到東桑與他們在工地上同工同吃,便知道這個監理是個公道的,不欺侮人的人。此刻朝著商人石田秀一訓話的愛新覺羅顯瑒看見後面站著的那個穿著西裝的日本年輕人越來越僵硬的脖頸,越來越挺直的後背,還有那雙嚴肅的眼睛和繃著的嘴唇,他發覺這個人已經開始不滿意了。
“我好像見過你。”顯瑒對修治說。
修治抬起頭。平靜地看了看他,並沒有回答。
“你來過這裡嗎?還是我們在別處見過?”
石田秀一把顯瑒的問話翻譯給修治,修治看著他說:“見過兩次。一次是在旁邊的寺廟,另一次是在帥府的宴會上。”
顯瑒吸了幾口煙,從吐出的煙霧後面仔仔細細地看了看他,然後煙霧從他臉前散去,他又是那樣一個漫不經心的樣子了:“我說嘛,我多少有點印象。不過有件事兒挺好玩兒,我看你們東洋人長得都差不多。”他說著自己就樂了,指了指修治又指了指他的舅父,好讓這個年輕人明白他居心叵測的笑話。
李伯芳跟著笑了。石田秀一也笑了。修治沒有笑。
“你不同意啊?”顯瑒問,笑容還在臉上。
修治指了指他的眼睛,同時用中文說道:“看,醫,生。”
顯瑒呆了一下。
李伯芳和石田秀一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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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治是一張撲克臉,坦然平靜,無風無浪。
顯瑒忽然哈哈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對李伯芳說:“哎,他怎麼會講笑話啊?哎他挺逗的哈?!從哪兒找的?”
李伯芳跟著笑。石田秀一明白了也跟著笑。
顯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