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所幸李厚也都是皮外傷,朝寧給他檢查了下,擦了點擦傷藥。
他只是頭上捱了一下比較兇險,她針灸去了淤血,也仔細查探看了看,並無大礙。寶兒此時已經洗了臉,換了一件乾淨的裙子,正靠在窗邊的榻上打瞌睡,鳳棲在旁拿了把扇子,給她輕輕扇著風。清止做著針線活,縫補著衣裳。日頭爬得也快,暖暖的陽光透過開著的窗,照在孩子們身上,十分和煦。
顧修坐在桌邊,凳兒左右張望也沒瞧見茶壺在哪。
朝寧給孩子們挨個檢查了一番,回過頭來鬆了口氣才想起有客人還在,可惜一大早出去了,家中並無開水,只得抱歉得笑笑,從藥箱當中拿出才買的乾果招待他。
紙包當中,包著些許果脯,朝寧又拿了藥布給鳳棲重新包紮。
她背對著顧修,纖細的腰肢上,能看見扎著的青色腰帶,半點飾物都沒有。
顧修抿唇:“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孩子們獨自跑著場子去賣豆腐,這就是你口口聲聲說能照顧好他們的生活?”
孩子們遭受這樣的欺辱,她也很氣憤。
可李朝寧頭也不回:“多謝信陵君今日出手相救,但這就是我們的生活,沒什麼好奇怪的。”
她口氣當中也有些許不平,見她並沒有像往日那樣風淡雲輕,男人頓時皺眉:“我知道你這幾天在樓子裡賣了不少銀子,為何還叫孩子們拋頭露面?”
女人手上動作也快,片刻就給鳳棲的綁腿重新固定了下,她轉過身來拿冰水擦臉,看著他目光淺淺:“你太小瞧他們了,我還教過他們編籮筐,他們能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她的眼睛當中,今日神彩偏失。
不知道為什麼,他略有不快:“為什麼教他們做那麼多事?”
朝寧揚起臉來,還能看見她臉上的傲氣:“天有不測風雲,人有禍兮旦福,萬一我不在了,總得先教會他們能靠自己填飽肚子。”
顧修驀然抬眸,女人仰著臉,眉間間略有疲憊。
她走了窗邊,深深呼了口氣,背影窈窕。
再轉過身來已然恢復平時淡然神態:“我去給信陵君燒水,稍坐片刻。”
他頓時起身:“不必,今早過來也是有事相商。”
朝寧走到他的面前:“什麼事,信陵君但說無妨。”
顧修瞥了眼榻上,寶兒低著頭依舊打著瞌睡,李鳳棲拿著她垂下來的辮子,掃著她的臉。那孩子睜開眼睛,搶回自己辮子往旁邊一栽,這就躺在了清止的腿上,後者警告似地瞪了鳳棲一眼,還刻意放低了腿。
家這個字眼,對於顧修來說,真的太陌生了。
家人也是,從小他只在沈家得到了些許關懷,回到郡王府裡,也只有奶孃。
阿青是她在外面撿來的孤女,大了些自然而然做了他的丫鬟,十三和他們都一起長大的,沒想到最後會是這樣的一個結果,看著朝寧,顧修忽然又想起了阿青。
如果她還活著,蓮池也不會這樣孤僻乖張了吧。
再不猶豫,他目光灼灼:“還是為了蓮池的腿,十三說你有幾分把握。”
李朝寧回頭瞥了眼侄女,示意他看:“並沒有把握,醫者父母心,我不能騙你和孩子,如果我有那樣的能力,我侄女早就能走了,她今年十歲了,我從未放棄過,但也只能偶爾站起來,雙腿無力。”
顧修當然失望,可不管怎麼說,能站起來也是不錯:“你可以帶著孩子們過府去住,也免受沈家叨擾。”
朝寧斷然拒絕,口氣竟也生硬了許多:“多謝,可信陵君對我們怎又如此關切呢?我總得好生想想,沈家和我之間的羈絆與旁人無關,突然間冒出來打砸的混混地痞是姓沈還是姓常,也得過問過問不是?我雖一介女子,可也不能讓我的孩子任人欺凌。風口浪尖上,我不能帶著孩子住進郡王府惹人話柄。今日事多,就不留客了,信陵君,還是請回吧!”
她如此態度,必當是懷疑沈曼了。
恐怕是連帶著他也惱了去,只不過人修養在身,並未說太過偏激的話。
可即使這樣,這逐客令一下,顧修到底也是冷了臉色,他從來都在人上,何時受過如此待遇,隻言片語都覺多餘,到底也是拂袖離去。朝寧今日出門也是遇著常遠山了,從來驕傲的她,本來心裡就覺悲憤,到家一見孩子們也受了欺了,怎能不惱。
顧修離開以後,她到院子裡清掃落葉。
青天白日裡,秋風也柔,日頭照在樹上,樹蔭斑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