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走廊的田野裡和村莊上,景象大致如此;而在廣闊的農場,則人煙稀少,土地靜默,樹木高低不一而稀疏,顏色模糊淡遠,田野耕作齊整,灌木枯草點綴,原始的氣息很濃。農場裡澆過水,灰黃的土壤增加了白花花的水冰,夕陽淡黃模糊的影子投射田野,冷風簌簌,燃燒了麥草一樣的亂雲散布空中,又被凍凝了。祁連山靜默,淺灰色的那種,被寒冷的空氣壓縮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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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暴風黑雨(1)
農場的經營緩慢而有序,資金積累可觀。王掌櫃是那種閒不住的人,風風火火,懂得拋磚引玉,愛跟官商打交道,得到的比失去的多。他在城裡工程上碰好運了,房地產投入彙報豐厚。說起房地產,他那點錢是小巫見大巫,可入了股金,坐到了別人的金車上,金車碾過四街八巷,地皮鬆動,原來的房屋倒塌,一棟棟新樓矗立,把金錢吸附到金車上,他就抱幾大摞鈔票。這金車在原野馳騁,遲早要碰撞岩石,懸崖,河流,——跳下還是不跳呢?他舉棋不定,只好算卦。
精通《易經》的預測大師送他一卦:“而天下隨時,隨時之義大矣哉!”何也?卦人說:“震上兌下,剛居柔下。”又怎麼說?卦人說:“你本來為雄命,不逢時運,所以做事不要消沉,也不要張揚,還要積德,維持一生之平衡。”王掌櫃只聽懂“積德”一語,別的仍然不解,卦人咳嗽一聲,風把長鬍須吹得飄動,只好直說:“你的命本不是這樣。你在春秋戰國,可率糧草官,秦漢可做縣令,唐宋可當節度使,明清出任巡撫,近代可為西北王什麼的。——只是時運不濟。“王掌櫃聽高興,重賞卦人。積德,才能維持平衡!張學烽站在旁邊想:“這不是‘耗散結構’理論嗎?”怎樣積德呢?王掌櫃疑懼,一時豪爽,把農場的分紅多給張學烽一份。
又是一年到來。正月十五以後,天氣稍暖和,風吹不斷。
張學烽排程,把農場裡的小麥、玉米種植面積擴大,降低了辣椒、食用菌、白蘭瓜。他站在田埂上,望著乾燥的土地,既感到疲憊寂寞,又感到畢竟又是新的一年,春天來了,小草發綠,柳樹吐蕊,但願風調雨順。
“你嘴唇上怎麼啦?”
春火上炎,張雪烽的嘴唇起了血泡。一個民工從家裡帶來一紙包野生沙棘,讓張雪烽滅火。
春種以後,風颳得更厲害,尖利地呼嘯著,好象北面一個人在使著狠勁亂吹,他的喉嚨都啞,腸子出竅,血絲縷縷。地面好象成千上萬的雞、狗、狼、鹿、鼠、羚羊、獅子在奔跑,嘶鳴,狂嚎,好像風與風的戰爭。厚重淒厲的一聲,天空的一角要塌下來,不禁顫慄。雖然聽了幾十年的風聲,人們心有餘悸,不安地想:
“怎麼這樣大的風?這風好大呵!”
牆角忽然揚起灰塵,又瞬間消失。幾棵樹刮柔軟了,樹梢幾乎貼到地上,折斷的樣子,顫巍巍的樣子,終於又直起來了。牆角里、樹間、屋頂上的麥草,早圈個圈兒,生怕被捲走,但忽然幾把麥草被揚到天空去,揉碎了。樹溝裡的一個破瓷缸被風尋找出來了,咵啦啦奔跑,嗖地飛起來。田野淺綠俯臥,象一個婦女,安靜著,躺著一動不動,頭巾衣襟亂擺,任憑烈風肆虐。許多灰塵被刮跑了,潮溼的地方越來越多。到黃昏,風小了,漸漸停了,光禿禿的樹木肅靜,村莊巷口上有了人影,夕陽的光芒照著乾燥而潮溼的田野,田野好象醒了,與昏黃不清的夕陽應和著。
之後,三四天沒有颳風了,半晴半陰。
人們經歷了沙塵暴,心情煩躁,習以為常。但是,經歷了地球遭受小星星撞擊一樣的黑風暴,嚇壞了。
午後三點,北面的天空上堆積了鉛黑色的雲,象一道巨大的帷幕,從下往上掩卷。平時也有這種天氣,但最終變化過來小云小風,漸漸消失了,它不會蔓延到這裡來。今天的卻沒有,漸漸擴大,在天邊伸展著,悄無聲息地翻滾著。淺墨色的雲裡,變化著棉花般的雲塊,邊兒帶了土黃色,厚重的煙霧擴散瀰漫。如果把破舊變暗的棉花在手裡弄魔術,翻卷,繞行,放大鏡放大,太像了。北面的天空被它佔據了,籠罩了。一股一股的黑煙黃土從雲堆裡噴出來,好像千萬個道士在雲端裡比賽作法,看誰噴出的煙霧多,最後到人間的豪族家裡去領賞錢。這種景象從來沒有看見過,只有動畫片中神怪施放的煙雲才有。人們依舊看著天邊的奇異景象,談笑,吃東西,懶洋洋地走路,各忙各的活。有一個狂妄之徒飆車進入酒店,拍著胸脯粗啞叫喊:“大碗喝酒!天能把我怎的?”一塊塊的雲在擴散,變大,越來越大了,四分之一的天空被它遮蔽了。天空太奇異了,翻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