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發旁邊上的電話響了幾次,他們不理睬。家裡的其他人輕聲回答。
張學烽從養生的角度,闡述了自己的情趣、觀點、辦法。不說話的時候,客廳裡氣氛清淡,沒有一點聲音。
7 不開藥方(4)
病人聽得不斷頷首,閉上眼睛,彷彿神遊。終於睜開眼睛了,先對醫生點點頭,費勁地喝了一口溫開水,手背擦去嘴角的水珠,同意說:
“按你的辦法。”
從此,張雪烽不是醫生了,成了陪護。按病人的要求,過幾天就到病人家去。白天,張雪烽離不開藥鋪,太晚了去影響病人的休息,只好選擇下午恰好病人很少的時候,給護士交代藥鋪裡如何處理病人,坐車秘密前去。按病人的吩咐,穿風衣,領子豎起遮住下半個頭,戴口罩,或戴墨鏡,或禮帽。
護士穿白大褂亭亭玉立,燦爛笑顏,純真甜蜜地問:
“張大夫!你過幾天就出診,讓他來不行嗎?你不在,有的病人來就走了。”
張雪烽含糊地說:“幾個病人,走不成路。”
病人有時心情煩惱之極,給自己最好的一個朋友嘆息,並邀請共同處理一件大事,使二十幾個人免受他死亡以後的衝擊。朋友預感他病重不行了,急於抽身這個圈子,用春秋筆法發簡訊:“因勢利導,不戰而屈人之兵。”之後便斷絕了音訊。
病人有一個兒子,一個姑娘。兒子身材俊朗,面板細嫩得象時尚女郎,頭髮烏黑散亂,眼神非常聰明,歌唱得不錯,但自從爸爸患病,對疾病很生氣,瞪眼,說話嘴角的肌肉抽搐。女兒十四五歲,出脫得象小芭蕾舞演員,從小習慣了受人讚美,比《紅與黑》上的瑪特爾小姐還傲慢。她樂觀,喜歡韓國。對爸爸的疾病有時異常關心,有時卻不知說什麼。
一天黃昏,病人在陽臺上看外面,看大街,回想往事,心潮起伏悲壯。他透過玻璃看到一個窮女人跪在街旁乞討,行人川流不息,冷風亂刮,心情抑鬱。為了使心情發生變化,他讓兒子去給那窮女人送一百元錢。兒子奇怪,面色英俊得搖頭提醒父親,擔心父親的神志,——遲疑間,父親望著兒子無語,兒子趕忙去了。病人看到兒子走到女人跟前,看四周沒有熟人,突然把錢扔到她懷裡走開,不讓她看見。那女人很髒,嘴裡經常嘟囔,見錢,驚駭,攥住錢,土著居民一樣望著天空,頭部抖動,連連禱告磕頭。病人心情新奇,鬆一口氣,晚上感到自己的身體竟然疼痛減輕,一絲的輕鬆。
張雪烽儘量找到醫學上的理由:
“不一定非要做什麼,做那些人類最樸素的事情,心情自然好,使身體產生抗體。”
病人漸漸喜歡上了醫生,愛與他聊天,談論疾病意外的趣事;即使談論疾病,也不糾纏,從新的視角看待疾病、治療、痊癒,二人感受頗深。他們也說平時不說的真話。有一次病人笑問:
“張大夫!你曾經當過老師,愛學生嗎?”
張雪烽不好意思地笑了:
“盡職而已,心底裡不大愛,因為我的熱情興趣不在教育上。”
他點點頭,知道了醫生的一個心思,感到隨和真誠的交談使人愉快,說:
“你最愛什麼?”
張雪烽裝飾語言,努力抒情:“我愛的東西很多,陽光,月色,鮮花,自由,信仰。但幻想最愛一種高尚的美,在那個境界裡遨遊,無拘無束,感受瑰麗,激情,無窮。愛不是那種灰色僵硬的思潮或理論,不使人感到壓抑沉重,而是一種和諧、吸引、熱情的力量,這種無形的東西附著在大自然永珍上,會永恆。”
病人又點點頭,完全聽懂了,把滑落的衣服披一披,笑道:
“有意思,你那樣活著真正有意義的。你是醫生,對病人有什麼感想呢?”
7 不開藥方(5)
“病入膏肓的病人希望他平靜安詳地閉上眼睛,飛向他的天國;一般疾病的病人希望早日康復,和正常人一樣歡呼雀躍。我不說那種人們吊在嘴上的話了,我不懷有僥倖心理壽比彭祖,遲早,我也將假託某病而歸於泥土。”
“每個人遲早歸於泥土”,病人受了安慰,頻頻點頭,有時直起腰來諦聽,眼睛也睜大了,聽完一個段落滿意地靠在沙發上。他想起了往事,語調舒緩:
“我有一個小毛病,從小到大一直喜歡悄悄拿個什麼小東西,就是有了病以後都沒有改掉。”
張雪烽笑道: “您老說哪裡話?真實的人性啊!盧梭那樣的世界名人,也說自己有這個嗜好。拿東西,對生命充滿熱愛麼。我也有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