倡‘義’,墨子則仁義兼重。世代倡然,直到今日,可謂深入人心。‘義’有‘大義’、‘小義’之分,‘大義’乃為國為民,‘小義’乃門第為限。古來二者便衝突不斷,大凡有識之士,均取‘大義’而舍‘小義’。但能做到者,卻寥寥可數,大多為理性上知曉‘大義’,但情感上難免要顧及‘小義’。大哥,你說是也不是?”
杜子珏聽到這裡,恍然明白了杜沅沅的用意,心中雖然知道她所說有理,面上卻有了不悅之色,沉聲道:“你是在為齊闐瀼一族開脫麼?”杜沅沅言辭懇切,“我並沒有為誰開脫,我的為人,你原本清楚。我只是不想你們再錯下去。”“報仇難道有錯?”杜子珏的語聲中已有了怒氣。
杜沅沅沒有退縮,堅定道:“既如此,我不妨直言。當年齊闐瀼害你祖先,是有錯在先。但我也聽聞,大齊開國君主在位時,一貫勤政愛民,因此才有了齊朝的百年繁盛,才有了今日的民生安樂。他於小處也許是個奸詐小人,但於大處,卻不失為一個開明君主。如此一來,大可功過相抵。而作為你們宮氏,報仇本沒有錯。錯就錯在不該以‘報仇’為藉口,勾結外族。大齊不是一家一姓的大齊,而是百姓萬民的大齊。你們卻為一己小義而失了民族大義。他日若是因此戰火重燃,致使生靈塗炭,這樣的悲劇,你如何能夠承擔!”
杜子珏聽著這番鏗鏘之語,宛如受了重重一擊,面色大變,禁不住倒退了一步。杜沅沅知他已聽了進去,語聲轉柔,繼續道:“這中間的是非曲直,我一個女子尚且懂得,你又怎會不懂。再者,你們宮氏一族,這百多年來,心中只存‘報仇’一念。世世代代,可曾有一日安樂。若是宮老前輩在天有靈,也不樂於見到這樣的情形。當年的小師妹身懷有孕,宮老前輩尚以腹中骨肉為先,勸她生下後再圖打算,又何況他的後代子孫。”杜沅沅嘆息,“冤冤相報何時了!即便是你們報了仇,那齊氏又怎會甘休,定是要再追討回來,如此一來,迴圈往復,難道宮氏與齊氏要世世代代為敵下去。”
杜子珏面若死灰,口中不斷喃喃低語,“民族大義、一己小義,冤冤相報何時了……”顯是困惑已極。杜沅沅知道他定是內心在激烈交戰,也不再多言,只是靜靜立在一側,抬首仰望,只見彎月如鉤,銀河迢迢,繁星如棋,忽然心有感觸道:“這樣的夜晚,不論在千年之前,還是千年之後,始終如一。相比之下,塵世裡已過了幾番輪迴。人,始終是如此渺小,而世界永遠向前。”
杜子珏渾身一震,直直看著杜沅沅,遲疑道:“你是說……”杜沅沅目光澄澈,迎接著杜子珏的目光,重重道:“是!我要你放手,不再復仇。”“放手?”杜子珏艱澀吐出這兩個字,整個人似是再也支撐不住,頹然坐了下去。“我知道,要你放下宮氏一族堅持了數百年的信念很難,但為了天下的蒼生,為了你宮氏一族的後代能夠平安喜樂,唯有如此,才是最好的選擇。”
杜子珏似是已說不出話來,只是垂著頭,坐在當地。良久才道:“不要逼我,讓我想一想。”杜沅沅點頭,“我不會逼你,沒有人能夠逼你,一切唯有靠你自己。”說罷,轉身正要離去。忽然一個尖銳的語聲插了進來,“好啊!杜子珏,你還是騙了我,看你還有什麼話說。”
ˇ痴情男女ˇ
這聲音來得突兀,又充滿了尖刻和憤憤之意,岸邊的杜子珏和杜沅沅都是一驚。齊齊轉頭望去,只見一個黑衣女子站在當地,手握成拳,滿臉怒不可遏。正是阿蕪。
杜子珏“騰”地站起身來,擋在杜沅沅身前,一臉戒備道:“你來這裡做什麼?”“我來做什麼?恐怕還要問你。”阿蕪上前一步,面上怒火更熾,“我早就覺得你不對頭,卻都被你搪塞了過去。今夜若非我藏在南玉館附近,看到她來了這裡,只怕還要被你矇在鼓裡。”杜子珏一臉漠然,“原來你始終都沒放下心來。”阿蕪恨恨跺腳,“放心?我怎會對你放心。只要關涉到這個女人,你就會將一切拋諸腦後。現時她還勸你放手,你竟然聽之任之。你再這樣下去,終有一日會將一切毀在她的手裡。我,我,我絕不會允許發生這樣的情形。”
杜沅沅聽得心頭微凜,她終究是低估了阿蕪,這個笛羌國的郡主竟也不是個等閒角色。如今阿蕪已知道她獲悉了全部秘密,她雖然相信杜子珏會護她周全,但是,今夜該如何收場,一時之間,她心中也沒有個主意。
正想間,忽然感到手心微癢,低頭看時,竟是杜子珏偷偷在她手心裡劃了幾劃,又重重一握。杜沅沅仔細辨別,竟是寫了個“走”字。顯然是讓她快走。杜沅沅雖不知杜子珏用意為何,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