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方設法地不肯生孩子,懷著哈爾濟朗就計劃去印度,從印度回來象是放下心上一塊石頭,在行宮裡勸他一起逃走——是的,逃走,印度是她為自己為孩子安排的逃亡之路。她不願被準噶爾的命運牽連。
他的心中充滿幻滅的悲哀。原來,那些年的幸福都是他一方面的,她始終在擔心,始終在計劃著離去。
“日朗?”她擔憂地看著他,懷疑自己做了件蠢事。再堅強的人也承擔不起這麼可怕的預知。他又是那麼驕傲那麼愛他的族人和準噶爾!
他收斂心神,淡淡回視:“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你一定知道將來的皇帝是誰。”
她的心微痛,為著那抹疏離:“下任皇帝的年號是雍正,下下任皇帝的年號是乾隆。”
“雍正是誰?哪一個阿哥?”
她遲疑地沉默著,他該不是想用另外一種手段改變歷史?
他等待著,突然間猜到答案。她不顧一切地要保護孩子,她的習慣是為最壞的可能做最好的安排。皇帝廢了太子,由哪個阿哥繼位成了一個懸念,北京表面平靜,實際暗潮湧動。萬一怡安必須長期留在北京,只有下一任皇帝最能保證她的平安。那個人分明對她懷有特別的情感。至少,他可以放心一件——不管發生什麼,怡安是安全的。
“這一次,打敗我們的,是誰?”
“大將軍王。”
“能封王,一定是宗室了。可是宗室並沒有將軍王這種封號。”
“清朝好像只有這一個。”
“是誰?哪位阿哥嗎?”
她沉默著。
他又知道了,是那些人中的一個,是她在意的一個人。她怕他傷害他們。
他轉身向外走。她急了,一把抱住他的胳膊:“不要打仗,不要打這場仗!就算不為怡安,為了準噶爾,為了你的族人,好嗎?你不是說皇上只是需要一兩年,需要一個臺階。我們已經付出失去怡安的代價,已經半年多了,再爭取一次,再給皇上給我們自己半年,好嗎?也許,一切都能改變。”
她的眼睛總是那麼明亮靈動,現在佈滿血絲,含著淚水,傾訴著疲憊哀愁。他很想抱住她,吻去她的憂傷,可他的心也疲憊也沉重更無力。
“大王子,洗澡水燒好了。”
他的手輕輕撫過她的臉,擦去終於落下的一滴淚,勉強笑了一下:“你先洗個澡,休息一下。我需要一個人靜靜想一想。”
她放開手,看著他走出去,等侍女預備好一切退出去,慢慢脫下衣服,把自己泡進熱水,疲憊地合上眼。不管對錯,能做得都已經做了,只有等待結果。
久違了的溫暖舒服。水氣漫起來,漸漸模糊了她的神志。
他沒有走遠,就在院中。孩子們曾在這裡嬉鬧玩耍,他和她曾經相擁一起看星星。這裡有最美好最幸福的記憶。而她剛剛告訴他,用不了多久,這裡的一切,準噶爾的一切都將灰飛煙滅,不留痕跡。
他坐了很久,想了很多,直到侍女慌張地來說:王妃洗澡洗了很久,一直沒叫人,在外面呼喚,也沒有回答,屋裡靜悄悄的。
他苦笑著站起來,走回臥室。她對奴僕和屬下很溫和,只在一些很小的事上嚴厲。比如說,她洗澡的時候不要人服侍,不等她叫,絕對不許人進去。在別人看來乖張怪癖的這些行為,只是她原來世界的習慣吧。
水已經冰涼,她的頭靠在澡盆的邊緣,睡得人事不知。
面板粗糙失卻了光澤,兩頰微陷,眼眶青黑,頭髮乾枯凌亂,這是從前絕不會在她身上看到的。傷心,絕望,辛苦地掙扎,這是她原本不想承受的。不想要孩子,孩子來了,就全心全意地做母親。不想嫁到準噶爾,來了,就認真經營生活,幫助這裡的人。找到退路,仍然留了下來。明知要打仗,還幫他謀劃,陪著他去覲見皇帝。
他想通了,竟有些心疼。為了他們曾經的幸福,她做的付出的,並不比他少,她承受的,也許比他還多。
楚言一覺醒來,發覺丈夫的注視,習慣性地發出一個微笑,驀然想起之前說破的秘密,有些尷尬,有些意外。
兩人都不知該如何開口,只好靜靜地注視著對方,直到——她打了個大噴嚏。
他為她拉拉被子:“你洗澡的時候睡著了,在涼水裡泡了半天,著涼了。”
她感激地笑笑,事到如今,他還這麼體貼溫柔,她無法不動容,可她希望從他那裡得到的,是另外一些東西。
他猶豫著,遲疑著,沉默著。
她只好先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