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爾齊斯河的波濤也只配湧到它的脖子給它做圍脖。我收集有關白熊的資料,布林津、哈巴河都有不少白熊的傳說,當地的史志裡記載著1987年白熊光臨阿爾泰。但我沒有親眼看到過白熊,心裡癢癢得不行,猶如對佳人的嚮往,讓我輾轉反側。後來我寫了《金色的阿爾泰》、《庫蘭》、《哈納斯湖》,都無法消除我對額爾齊斯河波浪與白熊的無限嚮往。2002年上天賜福予我,我有幸擺脫繁重的教學工作,到魯院學習半年,跟李敬澤交談我以後的創作打算,我有好幾部長篇的構思,交談的結果就定下了額爾齊斯河。從2002年9月動筆,到2003年1月16日凌晨5點完稿。18日離校,一氣呵成,就是2004年1月出版的長篇《大河》。有關這本書的評論不少,至少我本人也認為其中有關白熊的描寫完全出於想象,整部作品近於童話,從構思到創作差不多十四年。2004年冬天我又開始另一部長篇的寫作,我遷居西安,在絲綢之路的盡頭描繪遙遠的準噶爾盆地一個叫烏爾禾的綠洲。當年從奎屯去阿爾泰,要在烏爾禾住一晚上,那個小鎮我太熟悉了,有汽車站、小飯館、兵站、白楊河、南北乾渠,那是很狹小的一小塊綠洲,完全是瀚海里一個島嶼。這回就不是白熊這些大猛獸了,是兔子,據說烏爾禾就是因兔子而得名,蒙古語“套子”的意思。我常常站在戈壁灘,望著兔子感嘆不已,就像維吾爾人的手鼓,兔子把大地都敲響了。在這本書裡,我還寫了羊,跟兔子一樣可以穿越大漠。短篇《美麗奴羊》中的羊離不開青草地。到了長篇《烏爾禾》,羊就要離開草地,到戈壁沙漠去了。中亞腹地就這麼神奇,絕域裡有仙境,礫石灘中往往能找到青草地。這也符合準噶爾的地貌特徵。長篇應該有大地的某些特點,甚至包括天空。長篇就是長天大野,就是一方天地,萬類霜天才能在其中競自由,以顯其性。我甚至想象傲然橫渡瀚海的羊,其高度絕對超過駱駝,其生命力也在駱駝之上,據說駱駝的眼睛美妙無比,我筆下的這隻羊理所當然有一雙攝人心魄的黑眼睛。書中用了新疆民歌《黑眼睛》。穿越瀚海的羊,應該有一雙美目,超越生死的界限,作為一部長篇的主題歌應該是不錯的。
上天賜福予我,我於2006年6月6日下午6點,在寶雞渭河邊的小房子裡完成了這部長篇,烏爾禾綠洲上黑黑的羊眼睛讓我打破了熱天不能寫作的常規。長篇就是長篇,在空間上要保持天地的特徵,也要在時間上有季節感。7月份我有機會再次去新疆,去了喀什、阿克蘇,也去了阿爾泰,我再次看到烏爾禾綠洲時心裡很平靜,我已經用一部長篇完成了我的烏爾禾,包括這塊綠洲上的兔子與羊,包括綠洲以外的廣袤的戈壁灘……我生長在陝西關中農村,從小就是家裡的強勞力,大學畢業後若干年我手上的老繭都沒有褪完。重體力勞動的好處就是很小就瞭解許多民間高人,我所說的民間高人是指有絕活、有一技之長的勞動者,我總是不經意地把創作的注意力投放到這些極富智慧的人身上。到了新疆,執教於伊犁州技工學校,技校大概是所有學校中最貼近社會、貼近“生活”的了,我就有機會走遍新疆大地,結識形形色色的西域民間高人。一個澆地的蔫老漢會告訴你他是黃埔幾期的,參加過淞滬抗戰,一個守瓜攤的老婆婆會告訴你她到過烏里雅蘇臺,到過科布,到過黑海、高加索,你就覺得你在學校學的那些知識僅僅是瀚海里一股小小的旋風,吹不起幾片草屑,你就會細細地琢磨大漠浩大的生命,比如書中的海力布叔叔和老奶奶這樣的人物,平凡而奇特。真所謂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了,真所謂應該用三十年去壯遊天下,然後用三十年再寫書,這是古波斯詩人薩迪說的。古人所謂見識,有見才有識。我居小城奎屯十年,又居小城寶雞十年,2004年冬天大雪紛飛的時候遷居西安南郊,基本上游蕩於絲綢之路,但我還是覺得入省會城市太早,沒有達到我所敬仰的薩迪所說的三十年,所以我的見識還是比較淺的,目光也不怎麼遙遠。
後記:在現實與想象之間飛翔(2)
感謝畫家朝戈先生讓我無償地用他的畫做本書的插圖。“朝戈”在蒙古語中是“火”的意思。讀者一定會發現插圖與書是那麼的貼切。
2006年11月於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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