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們盡皆俯首叩拜,如迎客駕般惶恐。
“恭迎大將軍得勝還朝一!”他們迎的不是皇帝,僅僅只是撫遠大將軍,二等公,陝甘總督兼理四川兵馬錢糧按察事,接連平定藏地、青海的赫赫功臣,年羹堯。''
年羹堯驅策座騎,緩緩踏過地毯,如潮人山盡皆叩首,讓他隱隱有一股昇仙之感,而前排那些王公宗室,朝堂大臣們,孔雀翎如林招展,在自己左右低伏,更讓他如踏足雲間。
我應該下馬的,這番大禮非人臣所能生受……
年羹堯這麼想著,幕僚左未生對他的提醒也在腦海中迴盪。原本左未生建言他以賊事未平為由,先不要進京,但他被雍正的御批感動了。
“你就是朕的恩人。”沒有哪個皇帝有臉對臣子說這種話,這必定是雍正掏心窩子的肺臟之言。有這句話,他還怕什麼呢?
再想及這句話,眼前這番既讓他飄然飛天,又讓他如芒在背的景象,驟然化為虛無。這是雍正堅持要擺出來的架勢,這幅架勢,已跟雍正一力推行新政的決心綁在了一起。誰不來迎朕的恩人年羹堯,誰不向他低頭,誰就是跟老八十四一黨,誰就在反對新政,誰就是朕的敵人。他年羹堯若是不配合雍正,壓服這些人,豈不是讓雍正良苦用心白費!?
年羹堯想得通透,定下心來,坦然生受了這番大禮。
養心殿,年羹堯正要叩拜,卻被雍正一把扯了起來。
“亮工啊,你我君臣,千古難得,何須如此大禮。”
雍正滿面紅光,中氣十足,聽出這話裡發自內心的喜說,年羹堯沒有推脫,徑直任著雍正扯到御塌旁的太師椅上坐下。之前搬這太師椅的總管太監王以誠緊緊盯著年羹堯,見他一甩袍擺,屁股竟比雍正還快一分地落下,眼角噔噔直跳。
雍正卻是毫不在意,依舊扯著年羹堯的胳膊,問起西北軍事,聽得年羹堯說到痛快處,更是拍著年羹堯的肩膀,爽朗地大笑。
當話題從西北轉到南方時,氣氛開始冷子下來。
“聽說南蠻跟西班牙人嫌怨難解,已有大戰之勢,亮工你如何看?”
“兩家爭的是海上之利,朝廷自當坐山觀虎鬥,不可輕易插手。”
年羹堯的回話不太合雍正的期望,他微微皺眉:“此話怎講?”
此時年羹堯心中完全沒了顧慮,放言道:“南洋那是一個大鼎爐,諸方歐人參差林立,勢力龐大。南蠻涉足此局,完全是一個新局面。南蠻若是敗了西班牙人,陷身那番大局中,少則三五年,多則十年,都再無力北進,若去”,……
雍正唔了一聲,年羹堯未盡之言他已明白,若是敗了,南蠻在南洋撈不到好,就要轉頭北顧,他這大清就危險了。
“可惜啊,那西班牙人,只能握得南洋,無力上陸。”
雍正一聲嘆息,儘管透過施世膘跟西班牙人接上了線,但未及深談,西班牙人就自己跳了出來,為的也只是海路,即便打敗了南蠻,也只是毀了對方海上勢力,無損陸上根本。
年羹堯飄飄然地顯擺著自己的大局觀:“以大局計,奴才還盼著南蠻能贏。如此我大清,至少還能修生養息幾年。奴才已透過準噶爾降人,跟羅剎有了接觸,到時借其火槍大炮,足以抵禦南蠻器利。”
這話說得份外刺耳,不知有多少處犯了忌諱,雍正並不在意,此時這話是說到他心坎裡去了。
早前指望借勢西班牙人,現在回想,很是不妥。西班牙人可沒有那個力量登陸廣州,打毛了南蠻,人家朝北猛打,自己可一點依憑都沒有。現在能再借勢羅剎,即便只是器利,也算是一份慰藉。
雍正幽幽嘆道:“看來你我君臣,還得臥薪嚐膽哪。”接著話題轉到朝廷新政,得了年羹堯表態】全力支援三項新政,雍正無比開心,要留年羹堯進膳,年羹堯卻以部下跋扈已久,回京怕生事,須得先行安撫為由推辭了。他可是知道,雍正的膳食清淡得要命。
出了養心殿,見王以誠陪在後面,年羹堯的辮子已翹到天上,不知發了什麼神經,一巴掌拍上王以誠的肩膀:“小誠子啊,好好作!好好侍奉主子!”
見著年羹堯大步流星的背影,王以誠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心說這位爺,您姓年還是姓愛新覺羅啊?乾清宮,淳貴人邸,茹喜聽著小李子一番稟報,憐憫地搖著頭:“沒給王總管賞錢,還拍了他肩膀?萬歲爺用人也沒個輕重,這年羹堯,死定了。”
小李子對什麼年羹堯不感興趣,他道:“南面這半年都沒什麼訊息了,若是再敗在西班牙人手裡,主子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