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責:哪怕再晚上一天,人就徹底沒了!
胃病也是在那時落下的。
陸紳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給妻子寄去離婚協議。
人都有推卸責任的通病,只有把兒子的死因通通歸結到前妻身上,他才能不被自責逼瘋。那一年,他像瘋子般排滿拍片檔期,生怕喪子之痛會無孔不入地侵佔閒暇時間。
他甚至不敢去給兒子掃墓,怕面對兒子。
深刻認識到——他作為“父親”的失敗,是多少榮譽都無法洗刷。
陸紳獨立執導第一部電影,爆破人員經驗不足,助理意外喪生。女助理是未婚生子,獨子正好四歲,喪禮上,他看見秦逸生抱著遺像雙眼通紅,剎那想起陸誠,喪子後的鐵石心腸都萌生惻隱,順理成章地收為養子,但並未給其改姓。
秦逸生個性乖巧,在他對兒子滿月照發呆時知趣得從不打擾,然後在他不小心流淚後,把紙巾盒放到他腳邊,體貼地關門離開。
這讓他感到慚愧,正好有節目邀請,本著補償的念頭,順勢答應。
兩年時間,稍微撫平傷痛,派人回鄉商量給兒子遷墳的事,甚至喪心病狂地想把愛子的棺木埋到新別墅的花園中,好日日陪伴。可等打探訊息的人回來,卻告訴他在青城一小看見前妻送孩子上學。他欣喜若狂,又不敢置信,反覆讓人確認,這才知道兒子並沒去世,全是前妻為報復他說的謊。
那時他剛捧到大獎,忙於應酬沒時間回國,只好軟硬兼施,甚至拿出罷演威脅節目組,才終於讓這兩年熱衷在國外選址的節目總導演把最後一站定在青城,藉機回來。
在剛離開的那年,他想過無數個衣錦還鄉的排場。
大排豪車送行,助理保鏢隨身相伴,一身定製西裝,帶著黑超墨鏡,長腿和牛筋皮鞋搶鏡跨出車門,一臉倨傲地彈彈衣袖上的灰,藉機把價值百萬的鑽石袖口不動神色地顯擺一遍——該怎樣揚眉吐氣,引人羨豔?
可誤解兒子死後,他就再也不願意踏上這片傷心之地。
獲得的讚譽越來越多,眼界地位越來越高,他甚至在午夜夢迴開始疑惑當初可笑的想法,把年輕氣盛的炫耀拋諸腦後,如今他穿著夢想中的定製西裝和牛筋皮鞋,黑超摘下別上左胸的口袋,豪車靠邊停下,準備齊全,卻低調地一人獨行。
順著蜿蜒的土路走去,西裝革履的樣子與鄉間風情格格不入。
——就像他不甘平凡的野心,註定要走出這裡,站上別人遙不可及的巔峰。
回望漫野的秋色,突然發現,他不願意和任何人來分享這些獨屬於他和兒子的景色。
他走得極快,褲腿上沾了泥,衣服上落了草葉,有些不顧形象……他心心念唸的寶貝兒子啊,度過了近鄉情怯的矛盾糾結,他迫不及待地想見到寶兒。那個坐在他膝頭,用口水糊了他滿臉的男孩,那麼純真可愛,仿若這時間唯一駐紮在心中的淨土。
離陸家莊越近,景色就越加荒涼。他遲疑著,慢了下來,隱約有些不安。
厚厚的落葉積了滿地,像是很久沒有打掃,牛筋鞋底踩在風乾落葉上的清脆聲響清晰可聞。
嘎吱,嘎吱。
太?安靜了。
臨路的兩旁還有許多沒有收起的花圈,五顏六色的紙花上落滿灰。
家家戶戶大門緊閉,明明天光正亮,卻靜得仿若死城,沒有小孩打鬧,沒有婦人家長裡短,沒有豬哼狗叫,甚至沒有電視聲,遠一點倒有幾個人在田間開著收割機發出轟隆隆的噪音。而其他稻田,大多都是收割過的,可路邊房頂或是敞開的院子裡,卻沒有多少晾曬糧食的痕跡。
這很不尋常!
陸紳心臟一沉,快步先趕回舊居。
門上了鎖,鎖上蒙著灰,似乎很久沒人開啟過。圍著牆轉了一圈,正想番強進去,耳邊突然聽見若有若無的放音機聲,循聲過去,是個住得偏僻的老太太,他沾親帶故的舅媽,名字卻早忘記了。
他喊了一聲,老人家沒答應,揹著身子聽放音機裡的佛經。想到老人可能耳背,他蹲到老人耳邊放大了聲音。
“舅媽,您還記得我嗎?我是陸國慶家的兒子。”
老人渾濁的眼珠子轉向他,看了好半天才搖搖頭,“你誰啊?”
“陸……陸國強。”他差點說成陸紳。
老人年紀大了,很多事記不清楚,想了很久還是沒什麼印象,眼神有些警惕。
“你誰啊?幹嘛來的?”
陸紳頭疼地皺起眉,蹲到老人面前,換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