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不是他們兩個人的獨處,他都會不時把目光停留在沈拓額頭上的這個傷痕上。
他深色的眼睛,無限幽遠,包含沒有人能夠讀懂的情感,當它凝望某一人或某一物時,會釋放出一種令人感到壓抑的能量。
——似乎,能夠在他凝望的那一刻從他的眼裡讀出什麼,但,望著他只是深遠,卻沒有波動的目光時,讀到的,只是一陣迷茫。
涉,你在想什麼?
沈拓,一直想問。但問題卻從不曾出口。
因為程涉是那種不想說,就絕對不會鬆口的人啊。
看著我頭上的傷,你到底在想什麼?
疑問,在他的心裡慢慢累積——越積越高——
涉,其實,我喜歡你能任性一些,就如同你在我昏迷時所說的那樣。
告訴我,你想要我呆在你身邊,坐在海岸上,看著日出,然後等待日落。
突然發現,他們的脾氣好像——
他是剛毅外表下的倔強,他則是柔情行動中的執拗。
涉,你說,這樣呆在我身邊,好累。
那麼,除了疲憊,還有什麼呢?
是什麼讓你既使疲憊,卻仍舊願意與我相伴?
是愛麼?
我們的愛?
他對他的愛人撒了謊。
在他用含著淚光急切的眼望著他時,他面不改色的對他撒了謊。
“你知道,涉。陳少華是什麼人,莫穎是什麼人。我這樣與他們作對,他們不會讓過我,他們,會不折手段的——找人找我的麻煩。我會受傷,就是被那些人設計陷害的——”
他的這個謊言,在他第一次被車撞,在家裡被碎開的玻璃割到手,在不久前出車禍時,一直重複。
沒有回答,他的謊言過後,望著他的涉,眼睛是沒有波濤的深沉。
相信他了嗎?
或是不信?
涉啊,告訴我你的想法好不好……
不要再讓我繼續猜測你的思想。
你這樣,我也好難受。
“沈律師。”
從一大堆檔案中抬頭,沈拓看到了助手小雷的那張娃娃臉:“什麼?”
“你那輛車子已經撞到不能再修好了吧?你打算再買一輛車子嗎?”
沈拓不是很明顯地皺了皺眉。
這個問題,他從來就沒想過。
“沈律師,其實我一直就很想說了,你的那輛車子不但破舊,還是那種老式的,為什麼你一直不換輛新的呢?”
“為什麼不換……”沈拓喃喃。
“拓,那輛車子對你而言,一定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吧?你很愛惜它呢!”
還沒有為這個問題找到答案前,程涉突然說過的話迴盪在他的腦海。
“沈律師?”
“啊?”沈拓突然回過神,抬頭對上小雷一雙疑惑的眼。
“啊,那輛車——是我考上大學時,我父親送我的。”小雷一定奇怪他剛剛為什麼會發呆吧?
沈拓一邊想著,一邊回答。
“原來是這樣!”小雷一臉恍然,“怪不得你那麼愛惜那輛車子——對了,沈律師上大學時就是十年前嘍。那個時候,買一輛車很貴吧?”
“是啊。”沈拓一直冷靜的臉在這時變得柔和,“當初,為了買了這輛車子,我父親花光了他半輩子的積蓄。”
“啊,看得出來,你的父親一定很愛你。”
“嗯。”他的父親是典型的中國式的家長,擁有一家之主的嚴厲,對孩子的疼愛,都放在了循循善誘上。對於他每一次的成功,他的父親都不吝對給他獎勵。
“沈律師,我記得你是獨生子。獨生子在那個時候很少吧。看來沈律師一定是在父母的關愛下長大的小孩——”
接下來,小雷在說什麼,沈拓沒有再注意聽。
他突地想起了程涉,想起了程涉的身世。
每一次,他跟程涉談及這個話題,他都會把眼睛垂下,幽幽地說:“拓,你真是個幸運的人。”
他的這個語氣,沒有羨慕,沒有忌妒——有的,只是沈拓從來都不懂的安然。
“沈律師?”
“什麼?”沈拓望向一直站在他的辦公桌前的小雷。
“你又發呆了。”小雷很簡明的陳述。
“是麼?”沈拓不自覺地伸出手按壓鼻樑。
“沈律師,你是不是工作太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