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鈴之下,靜靜坐著一個白衣女郎。
她是誰?阿娜兒古麗?石榴姑娘又怎麼會穿白衣?
丁寧走到十步之外時,那一串風鈴無風自響了起來。
然後,他就聽到了一個比鈴聲更美的聲音:“你是誰?剛才在街上你就在看我,現在又跟到這兒來,安了什麼心?”
白衣女郎鑽過了頭。她的面紗已除去,黑髮如水般披在雙肩上,面色清秀美麗,一雙美目更有漢胡兩種色澤,令人目眩神迷。阿娜兒古麗。
丁寧說不出話來。他彷彿又看到了冰梅!他的眼神變得痴迷而茫然。
“冰……梅……”他脫口低低呼喚。
阿娜兒古麗怔了怔,忽然明白了:“我很象她麼?她是你的妻子麼?”她的目光,亦已變得諒解而同情:“請進屋來坐坐吧!”
丁寧在屋裡坐下。房中一切均為石砌,簡潔大方,卻又實用。
他的目光在壁上停住,石上面寫了幾句詩:
“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抓,鴻飛哪復計東西?”
寫得清秀挺拔,他不由問:“你寫的?”
阿娜兒古麗道:“是一年前寫的。”
丁寧嘆道:“不想你也會漢語。”
阿娜兒古麗笑了:“我本是漢人,只不過住在胡地罷了。”她起身,指著牆上幾句詩,淡淡道,“我的名字就叫雪鴻。”
雪鴻,雪中的孤鴻。
她凝望城中燈火,嘆道:“本來我是在中原的,幾年前才到這兒來,唉……”
其實,她不說丁寧也明白,一個在屋簷下伴著風鈴的女人,心中又是多麼的孤寂。
也許她也是在中原有過什麼傷心事,才會來到塞外,在大漠中孤獨的生活。
難道,她也和自己一樣,是一個孤獨的人麼?
雪鴻問:“你叫什麼名字?”
“丁寧。”他淡淡道。雪鴻微微一怔,眼中閃過極為古怪的表情,又過了許久,才問:“你是什麼人?從中原到這兒,幹什麼呢?”
丁寧沉默。他不知該不該說出自己的身份。
雪鴻笑了:“丁少將軍,你不說,你手上的倚天劍可代你先說了。”
丁寧驀地抬頭,眼神已如刀般鋒利!一個女人,居然也認得這把劍?她是誰?他一字一字地問:“你怎麼知道的?”
雪鴻搖頭嘆息:“我本瑤池仙葩,偶落人間,此劍我亦認得。”
丁寧緩緩問:“你到底是什麼人?”
雪鴻笑笑抬起頭,道:“丁少將軍,既已對我有了敵意,你還是回去吧!”她已在送客,她很決絕,也很果斷。
她在說話之時,竟也隱隱有著難言的威勢與氣勢,讓人不敢稍有拂逆。
丁寧發覺自己錯了——她並不象冰梅,完全不象。冰梅溫婉柔順,笑語可心;她卻是端莊穩重,行事果斷。
於是他頭也不回地走了。他走的時候,簷下的風鈴又無風自動,在荒寂中搖響。
風,掠過荒漠,掠過樹叢,搖響了簷下的風鈴。
第二節
天剛剛矇矇亮,馬房裡就亮了一盞燈。燈在濃重的寒氣裡明滅不定。
回鶻對天氣向來有“早穿皮襖午穿紗”只說,回鶻中午天氣酷熱,可早晚兩時卻又奇寒徹骨,天氣變化之大,更不同與中原。
馬房中的馬還在閉眼站著,沉睡未醒。
一個人俯在地上,一手駐地,一手用小銑用力鏟著地下早凍成硬塊的馬糞。鏟不動,他就用手刨,挖出一塊塊仍到一邊。
一處鏟完了,他又一手撐地,拖著雙腿去鏟另一處。他的腿受傷了?
邊塞將士均十分辛苦,這個馬伕想必也不例外。
突然,馬群起了一陣騷動。馬伕抬頭,看見明滅的燈下站了一個人。
一個白衣如雪的女郎。
這個一塵不染的人,來到這樣骯髒的馬廄,的確讓人驚奇。
可馬伕卻沒有一絲驚訝,又默默回身清理起馬廄來,不再看她一眼,彷彿她和那些馬並沒有什麼兩樣。
過了很久,只聽一陣“唰唰”之聲,越來越快。他終於忍不住抬起了頭,想看看她到底在幹什麼。
她在洗著馬匹。一桶剛從井裡提回的水放在她身邊,她正挽著袖子,用刷子用力刷著渾身是泥的馬。泥水濺了她一身,可她彷彿什麼也不在乎了。
“你……終於還是找到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