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冠微笑道:“道友,其實我不是第一次見你了,還記得三百年前你剛搬來這片深山時跟我們太清道做鄰居時,你見過我一面。”
“三百年前,那已經過去很久了,我記不太清。”女郎努力回憶了一下,還是沒想起什麼。
女冠道:“我當時要摘你一片花,我師父不許呢,你忘啦。”
經過女冠提醒,女郎才回憶起來,她沉思一會,訝然道:“你是那個小姑娘啊,都這麼大了。”
想起對方三百年前的模樣,女郎彷彿將女冠身上的神秘面紗揭開,卸下了心中的包袱,沒那麼拘束了。
女冠微笑道:“昔日垂髫少女,今日垂垂老矣,而道友卻是風華正茂時候。”
女郎頗是不好意思道:“當年還多謝你師父呢,她不阻止你,我還得多等數十年才能化形。”女冠當初要摘的那片花,上有她本命元氣,對她極為要緊。
女冠悠悠道:“道友能以草木之身,自人間而出世,到此時得人身,可謂有天大的福緣,我師父她也不過是順應天道,恰好幫了你一把。”
女郎便問道:“你師父呢?”
“她呀,百年前已經羽化登仙了。”
女郎不由黯然,她知道對修士而言,羽化登仙就是死去了。她道:“真是很遺憾。”
女冠悠悠道:“道友不必傷懷,死亡也不過是人生一段路程的結束,我師父會有新的開始。我也知道友是來尋我問道的,說實話我都連自己都渡不得,自然也沒法渡你,但我卻可以送道友一句話。”
女郎忙問道:“什麼話?”
女冠道:“自來出來,往去處去。”
女郎疑惑道:“這是何意。”
女冠緩緩解釋道:“道友自紅塵中來,也自當往紅塵中去,有不了之事當了之,亦可不了了之。”
女郎道:“宗主的意思是,我應該去紅塵求道。可是修道人不是隱逸山野更好麼,何況我雖得了人身,可終歸到底是異類,到了紅塵,怕是有許多不方便。”
女冠道:“若求道之心堅定,在哪都是沒分別的,我師父也是在紅塵中求的道。”她又道:“山野自在,不過埋骨墳丘;紅塵雖苦,卻是證道之地。”
女郎微微沉吟,說道:“紅塵廣大,我又當往何處去?”
女冠道:“我再送道友八個字,‘隨緣而遇,隨遇而安’。”
“隨緣而遇,隨遇而安。”女郎牢牢記住這八個字,她點了點頭,道:“多謝宗主指點了,我這便去紅塵,他日若有成就,定回來相謝。”
她終歸是妖魔,要比人自在灑脫一些,得女冠指點迷津後,便不再準備寒暄下去,這恩情她會記在心裡,而不必一直掛在嘴上。
女冠道:“且慢,還有一事。”
“什麼?”
女冠笑問道:“道友混跡紅塵,總得取個名字,你可想好沒有?”
女郎道:“我想好了,就叫葳蕤。”
女冠聽後,點頭道:“這名字不錯,草木繁盛,恰是葳蕤,正合道友出身來歷,沒想到道友亦有不俗的學識。”
“沒,這名字另有緣由,我就不跟你細說了。”女郎淺笑道。
她的樣子,便是照著昔年恩公的妻子變化的。因為恩公的妻子給了她很深刻的印象,而且她也是很愛護花草的人。她變作她的樣子,混跡人間也該用她的名字,這樣她也像是透過自己活過來了,權當自己對恩公夫妻的一點心意。
這些心思,自是不足為外人道了。
女冠又吩咐道童帶女郎離開,然後她又繼續對著丹爐打坐,彷彿無論世事如何變遷,她心態總是始終如一的淡然。
童兒送完女郎,又回來覆命。
女冠瞧他臉色,有些鬱鬱不樂,笑道:“怎麼,你不過第一次見她,便捨不得她離開了?”
童兒輕聲道:“不知道下一次有人來會是什麼時候。”
女冠嘆息道:“是啊,山間寂寞,只是苦了你,你要是想離開,就離開吧。”
“我哪裡也不去。”童兒認真地說道。
“為什麼?”女冠問道。
“因為我一走,宗主就更寂寞了。”童兒輕輕地說道。
女冠微微一笑,伸手摸著童兒的腦袋,說道:“傻孩子,修行本就是一條寂寞至極的旅途,你也陪不了我一輩子的。”
恐怕任誰也想不到,名震天下的太清道,實際上只有一個女冠和一個道童而已。
第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