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堯這一到忘川盆待著便是好多天——因為燭九陰在天上鎖著,忘川盆內外的時差又不一樣,所以這次根本沒人來打擾他。
他天天陪著龍海和尚掃地撞鐘吃草,自己都快把自己過成和尚……就為了搞明白,龍海和尚說的“時候未到”到底是幾個意思,反正他是不明白——
日子一晃眼就過去了,張子堯眼睜睜地瞪著看龍海到了圓寂的那天——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知道和吞佛說了些什麼,張子堯蹲在禪房外面等著,直到裡面一片寂靜,然後,整個安樂寺的和尚都到了……一名年長的和尚進去看了一眼,出來之後宣佈了些什麼,喪鐘響起,年輕的和尚和小和尚們都哭了,哭得特別傷心。
他們是真的很敬愛他們的住持。
哭喪聲中,有銀龍破房而出盤旋於天際,龍吟九霄,天地為之震動——
龍吟之間,又有佛音陣陣於金陵上空響起,那日,此景此音,金陵百姓人人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世人皆道,龍海住持一生為善,功德無數,虔心念佛,死後功德圓滿,成功登西天極樂淨土為佛。
張子堯蹲在龍海和尚圓寂禪房外,久久看著吞佛離開的方向不語,周圍小和尚說著他們的住持肯定成佛西去這些話聽在耳邊,他卻不語,只是有那麼一刻,突然深色的瞳眸一黯,他站起來看向寺廟不遠處空無一人的寺門前……就好像那裡突然出現了什麼東西——
有注意到他動作的僧人跟著回過頭去看,卻發現那裡什麼都沒有。
“老範啊,你快點,這次咱們要帶走個和尚呢……你看見剛才那天上的龍沒,就是那和尚放出來的,厲害不?我還以為他能成佛要直接上去了,誰知道又放我們手裡了,實不相瞞我看見名單時候都傻眼了啊,你說這老和尚——”
“安靜。”
“……”
“……”
“你憑啥叫老子安靜?是不是不想搭夥幹了?還嫌棄起老子來了,範無救,你好大的狗膽!”
……
張子堯:“……”
熟悉的畫風,熟悉的對話。
看來張子堯還是局外人,他只知醒來後他便沒有了窺視陰陽的能力,只是在這忘川盆中,一切都只不過是被記錄下來、真實存在的過往煙雲,張子堯大約只不過是作為探索之人,故皆可一一過目……
他眼睜睜看著黑白無常走近——
經過他的時候,謝必安有那麼一秒還跟他對視上了,白鬼差愣了愣,狐疑上下打量張子堯:“老範,這小孩好像看得見咱們。”
範無救說:“不可能,你閉嘴。”
謝必安說:“不閉。”
範無救道:“那我親你了。”
謝必安那蒼白的臉色泛起不自然的紅,就像是畫給紙紮人臉蛋的兩坨紅色,但是很快就消失了,他用手中的牌拍了下範無救的屁股:“你敢!”
範無救不說話,只是那張嚴肅的臉稍微放鬆,看著很兇的臉上彷彿有了笑意……
死者為大有沒有,張子堯看著這兩位鬼差當著一堆哭哭啼啼僧人的面在這打情罵俏,心想了不起麼誰還沒個相公——不一會兒見黑白鬼差二人進了禪房,不一會兒,便帶了個年紀和他差不多一般大小的年輕和尚出來。
張子堯微微一愣——
是龍海和尚年輕時的模樣。
那時候,他還叫釋空。
這時候小和尚走過他的身邊,突然轉過頭對他說:“我想起來你是誰了,年輕的時候我見過你,你來問我燭九陰的事。”
張子堯:“……”
謝必安:“你看得見他?”
範無救:“看得見。”
謝必安:“我說什麼來著?”
範無救:“哦。”
張子堯問:“你怎麼這副模樣?”
“人死的時候,皆以此生最幸福時刻樣貌魂歸黃泉,也算體面。”看著張子堯,年輕版的龍海和尚又道,“後來你問我為什麼沒有成佛,這就是原因——你看看我。”
張子堯:“?”
小和尚嘲諷一笑:“與他相遇時的模樣。”
張子堯沉默了。
“放不下他,所以無法成佛,”小和尚淡淡道,“無論如何也不甘心,儘管我自己認為壓根就該算了吧——這龍害慘了我,生前害我毀我清修,死後害我不能成佛……嗯,你看,我這不又抱怨上了嗎?真討厭。”
“……怎麼說是他害你?”
“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