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後,張子堯胸口劇烈地起伏久久不得平息,他失神地瞪著天花板,瞪了好一會兒也沒能從那邪門的夢境中回過神來,良久轉過腦袋看了眼還有些黑黢黢的室內,眼珠子不安地轉了一圈,彷彿總是擔心從某個黑暗的角落裡會跳出個獸首人身的怪物抓他。
“小蠢貨?”
黑暗中冷不丁響起疑惑的一聲。
張子堯先是猶如驚弓之鳥般被嚇得一哆嗦,但是很快他反應過來發出聲音的人是誰,他長嘆一口氣:“你怎知道我醒了?”
“人類呼吸就會發出聲音,而本君未聾。”燭九陰懶洋洋地說道,“從你醒來那一刻的呼吸頻率和方才長達一盞茶的沉默中本君還得出了其他的結論:比如,你做噩夢了。”
“……”
“夢見什麼了?”
“……”張子堯沉默片刻,而後言簡意賅回答,“鳥。”
“什麼鳥?”
“翠鳥。”
“什麼?”
燭九陰疑慮當中,張子堯拉了拉被子至下巴,又小心翼翼把手放回了被窩裡彷彿這一層被窩就是最完美的辟邪屏障。黑漆漆的屋子讓他突然有些後悔昨晚睡前怎麼吹熄了蠟燭,轉念一想才又想起就算他不吹熄那蠟燭,怕也是燃不了整整一夜。
“……九九。”
“啊?”
“咱們屋子裡還有別人嗎?”
“你腦子又進哪個湖的水了?還有別人我會開口跟你說話?”燭九陰莫名其妙。
張子堯長吁出一口氣,自我糾結了一番後,等屋子裡又比他方才醒來前亮了少許,他這才掀開被子坐起來,打著赤腳便撲到窗邊猛地一把推開窗。待晨曦和微涼的新鮮空氣一同傾瀉而入,站在陽光下,他這才整個人踏實下來。
他轉過身,回到桌案前,抬起頭對視上那條在畫卷裡張望已久滿臉好奇的龍,沒頭沒尾道:“九九,我懷疑那個名叫子湖的歌姬,就是從張子蕭的畫裡跑出來的那隻翠鳥。”
燭九陰一愣,還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下意識反問道:“你說什麼?”
“那隻翠鳥不是消失了,它是從畫卷裡跑出來了。”
“什麼跑出來了,它又不是被關……”
燭九陰話說到一半突然不說了,從他臉上的表情張子堯也猜到他大概已經反應過來哪裡不對:如果涉及被“關”這個問題,那麼那隻翠鳥的遭遇就和這位上古邪神完全一模一樣了。
被關在了畫卷裡。
“張子堯,你之前說的那些個關於你們繪夢匠的黑話,是不是稍微忘記了那麼一兩個,”燭九陰加重了語氣,“重要設定?”
張子堯咬咬下唇,不得不預設了。
前面說過,畫活物與畫一般物件不同,正所謂世間萬物皆有靈,所以要借活物,就比借一般的物品麻煩得多,真的能將活著的動物從畫卷裡‘借’出來的情況叫做“借真靈”,也就是說但凡在畫中出現的,都是活生生的活物,繪夢匠以畫紙為媒介,用高超的畫技將它們從原本所在的地方暫時借過來釋放出來。
就像是張子堯借來了畢方鳥。
借真靈整個步驟從開始到完結可以看作是發生在三個面:第一個面是被借的活物原本存在的世界;第二個面是畫紙;而第三個面,是要借真靈的繪夢匠所在的世界。
借真靈是將東西從第一個面以第二個面為媒介拿到第三個面來。
然而之前張子堯其實並沒有跟燭九陰說清楚,正因為繪夢匠的借靈過程可以拆開分解成三個面,所以,在“借真靈”之外,有一種更加高超又不道德的技藝,名叫“封靈”:繪夢匠將一切的借靈行為終止於第二個面,不將活物從畫卷中釋放出來,而是讓它們留在畫卷當中被永久封存。
就像是將活物們關在了一隻籠子裡永遠囚禁,以此來完成一幅幅“活靈活現”的繪夢師畫卷。因為這種手段殘忍且違背道德底線,世間擁有“封靈”技巧的畫卷極其稀少,一旦被發現,繪夢匠們也會主動試圖銷燬,以表達對此種行為的不恥。
張子堯就曾經聽過旁系家族曾有傳人因年少觸碰“封靈”技藝而被迫折筆退出繪夢匠一行。
所以其實張子蕭並不是無意中“借到了真靈”,他大概是在他那個不成氣候就知道錢的爹的慫恿下完成了一次“封靈”,這種事若傳出去在繪夢匠一行裡可以說對張家的名譽影響可大可小,為了防止傷害被擴充套件到最大,張子堯才親自跑一趟來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他並沒有聖母到真的傻乎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