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堯離開月見崖後,連續幾日都是陰天,風雪大作,黑雲壓城——哪怕是到了天滄國國界邊緣,那天氣也不見如何好轉,好在他也整日蔫巴巴地蜷縮在馬車裡,終日發呆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偶爾拿出在無悲城買的那本《楞嚴咒》讀一下,只是那文車搖妃也再也沒有出現……
張子堯只是無聊得發呆而已,他發現以前那般沒心沒肺什麼事兒都惦記不了幾天的感覺其實挺好的——
現在他就像是被開了什麼禁咒似的,曾經忽略的東西蜂擁而至,這些天他在馬車上沒事幹,想起他娘便擔憂又傷心;想起張子蕭、張子毅兩兄弟可憐又可恨;想起他的舅父舅母便牙癢癢;最後想到張懷山,只覺得分外愧疚,直覺曾經自己不懂事,敷衍了事過日子,也不知道讓老頭多操了多少心……
最後想起了燭九陰。
想到兩人初相遇,那嘴賤的龍掛在牆上叨逼叨,便要發笑;
想到兩人相處熟悉,共同克服難題,那龍嘴硬心軟謙讓自己甚至是替自己借來九露浣月衣,心中一陣甜蜜;
想到兩人慪氣吵架,他不肯帶那龍曬太陽,後者便上躥下跳,頓覺得兩人極其幼稚;
想到他從畫卷初出來,翻臉不認人要走,只覺得胸腔酸楚暗道賴皮龍就是無情;
想到他後來又眼巴巴湊回來,那酸楚淡去,便又心軟這著想要原諒……
想他掛在畫卷外兜風的龍尾巴,想他那兩根不知所謂的鬍鬚,想他嚷嚷要吃豆沙包的模樣,也想他在他陷入前世因果昏迷不醒時,長守榻前會是什麼模樣——
還有那一夜的纏綿。
張子堯比誰都清楚,到了最後,其實根本不是關於邪穢有沒有拔除乾淨的問題……他和燭九陰誰都沒有挑明,但是他們都心知肚明,其實接近天亮時那幾次的交合並無必要——
當時他們都疲倦異常,只是一碰到對方,就興奮得像是觸碰了什麼春.藥,身體疲憊精神卻興奮極了,硬著頭皮提槍上陣,彷彿貼著對方的肌膚,對方的懷抱就是自己最好的歸處……
“……”
戀愛啊。
張子堯捧著臉,長長嘆了口氣——
就是有笑有淚,叫人慾罷不能,又不願意回憶。
張子堯曾經以為自己可能會與釋空不同,因為燭九陰仰仗著他的點龍筆恢復真正的力量,總會對他好一些……然而沒想到,那傢伙真是渣到了骨髓裡——
彷彿犯賤幹壞事這種事對於他來說是絕對不可動搖的原則問題。
想到這,張子堯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這些天他嘆氣的次數太多了,就像是要把之前十來年少嘆的那些氣一塊兒還上似的……而此時,正當少年唉聲嘆氣之中,馬車前方的簾被掀開了,素廉探了個腦袋進來:“回到天滄了。”
兜兜轉轉,終於重歸故土,張子堯聞言,這麼多天頭一次打起了精神,爬起來掀開窗戶往外看——原本以為自己會看見春暖花開、鳥雀立於枝頭、春風拂柳的好景色,卻沒想到,入眼的雖是冰雪消融,然而樹木枯萎褐黃,絲毫沒有要抽新枝新芽的模樣……
張子堯頓時心情又不美麗了:“不是說天滄已經開春了麼?我看著樹木枯黃的模樣反倒是深秋入冬的情景,一派死相……”
素廉停頓了下,看了看周圍,發現自己完全無法反駁張子堯的話,只好搖搖頭道:“我不知道。”
“那我們回來做什麼?”
“因為月見崖留不得了。”
“月見崖是燭九陰他家的麼?他說讓我們走我們就留不得。”
“張子堯。”
“……做什麼?”
“別無理取鬧。”素廉道,“春天為何不來,我真的不知道,你撒潑打滾也是沒用的。”
“………………我沒有撒潑打滾。”
張子堯也是一臉無奈,哪怕現在素廉比他長得高、長得成熟了,那小屁孩的形象還是在他心中根生地固——被他教訓就像是被小孩子教訓一般,十分掛不住面子……但是這一招是有效的,至少接下來張子堯再也不敢廢話關於外面風景不合心意的事了,他乖乖坐在馬車裡抱著腿,看著馬車過了國界,進入國界邊緣的小鎮。
正是初春播種之時,自然一派死氣帶來的不安顯然不止被張子堯所煩惱,第一個對此做出反應的當然是農家百姓:一年之計在於春,春天是他們播種的時候,是一年的開始,而眼下這般卡在冬天末尾、春天之前的奇怪景象,叫他們無論如何也放心不下去播種!
“